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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
车速应该不慢,但窗外光线昏暗,总像是原地踏步。
孟恪定了另一间酒店,跟她和同事定的离得不远。
她跟在他身后进门,一抬头就瞧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禁讶然。
孟恪脱掉外套,换拖鞋,“这两位是律师。
” “我以为你打算把我绑回去。
”李羡冷静地开了个玩笑。
孟恪回头,看着她,“我希望你主动跟我回去。
” 李羡抬眸,额前被打湿的头发已经被车内暖风吹干,细碎垂落,底下是两只清亮的眼睛,反问的语气:“你选了我吗。
” 孟恪走向室内,“先听律师的安排。
” 两位律师都带了很多材料,眼睛镜片底下是波澜不惊的眼神。
李羡在他们对面坐下。
律师简明扼要地解释了孟老爷子的遗嘱。
然后是解决方案。
这次离婚会以起诉的方式进行,法院将拖到规定的截止日期,并且不会判离。
至于曾现琼小姐那边已经联系过了,她没有与男友分手的打算。
订婚只是个幌子。
这样孟先生可以得到遗产继承。
曾现琼。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李羡恍如隔世。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孟恪单手撑着窗台,视线落在桌上,身后黯淡的夜景滤掉脸上情绪,沉稳平静。
李羡收回目光,问律师:“这样不算重婚吗?” 其中一位律师回答:“订婚是没有法律效应的。
” “如果判离呢。
如果法院判决离婚呢。
” 另一位律师说:“我们不会递交利于判决离婚的材料,理论上来说不存在判离的可能性。
” 李羡不说话了。
律师离开。
套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人。
孟恪去水吧取了两瓶纯净水,走到她身边,拧开瓶盖,推到李羡身前,拾起另一瓶,“什么时候回连城?” “暂时先不回去了。
”李羡手里捏着律师留下的材料,对折一次,再对折一次,内容全被掩盖,只剩白纸。
她仰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我们直接离婚就好了。
” 孟恪正在喝水,眉头轻微皱起,将瓶盖拧回。
李羡说:“这么不干脆,不是你的风格。
”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坚持离婚。
” 李羡站起身,单手撑住桌沿,身体轻微后倾,靠过去,“在外界看来,你和现琼是订婚状态对吗?” “法律上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 “你没有任何道德压力吗?” “我不追求道德高尚的评价。
” 她静静地看着孟恪,距离太近,灯光照映,他的瞳孔是层叠渐变的深棕色,倒映她的面庞。
她无端地想起刘红霞的祈祷词。
因为信奉基督教,刘红霞每天晚上都会为李传雄祷告,语速飞快,低沉虔诚: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请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请给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
请赐予我智慧,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 “那你把我放哪。
”李羡听到自己的声音打破沉默。
孟恪只为她眼底的决绝耳而惊讶,不解,“我们不会离婚。
订婚到现在,我以为你应该对我有感情。
” 李羡眼眶蓦然泛酸。
胸腔里是灵魂找不到出口的闷滞感。
冷调光线分明地照映下来,他眼皮寡薄,下颌线冷硬,甚至有种幽微淡蓝色,沉寂的清早霜落的颜色。
他没有恶意。
他只是真的不能理解她。
她沉了口气。
“孟恪。
我小时候生活的村落就像银江的镇子一样,狭窄贫弱,长大后天真地选择了记者这条路。
有些官话的稿子,我写,赚点钱,另外的选题十条被毙掉八条,剩下两条在十有八九不能见报。
” 酒店房间空寂。
窗外车辆疾驰而过,隔着玻璃,显得遥远。
李羡的声音太漂亮,漂亮到有些凄楚的意味。
“二十五岁之前,我一直在生存战争里挣扎。
后来曾家找到我,确定这些人不是来要器官或者换血之后,我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因为我决定偷个懒,将人生置换成捷径。
” “曾家给我找了很多相亲对象,说实话,不是没有出挑的。
但你在这些人里优秀得一骑绝尘。
同居后看到你的手笔,我经常虚荣地想我们如果能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但我现在贪心地希望我们能走到爱情。
”李羡唇边绽开笑纹,只一瞬,她垂眸,推测的口吻:“你有点喜欢我吧。
” “但也就此为止了。
”依旧是推测的口吻,却分外笃定。
与曾家斡旋,试图打通周家的路,提出走诉讼离婚。
他为她做的比她以为的多得多,但是也就到这了。
李羡身上是一件雾咖色中领毛衣,纤匀合度。
她一直不是瘦削的身材,甚至算是丰腴肉感。
也不是易碎的玻璃质感,而是混沌的包容。
她把问题抛出来,犹如暴雨天气的极速下坠的雨点,砸向地面。
她知道他的视线仍然落在自己脸上,带着深沉的思考与审视的意味。
孟恪忽俯身,双臂展开,手掌捺住她的后背,将她按进怀里。
李羡呼吸一滞,嘴唇轻微地颤抖。
他怀里是熟悉的沉郁干燥的烟丝香,明明淡然却又分量十足,她似乎听到他胸腔里心脏跳动的节奏。
什么落在孟恪肩头,洇透衬衫,带着薄薄的温度。
是她的眼泪。
这滴泪在他肩头蒸发,惊人的灼烫,仿佛要从他身上烫出一个出口。
“跟我走,羡羡。
”他低沉的声音拂过她耳侧。
李羡仰头。
一秒。
两秒。
孟恪抬起手抵着她的下颌,几分强势地叫她看着自己,“跟我回家。
” 李羡多了些浓重的鼻音,颌骨每次启合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手指的力道,“孟恪,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派的人。
你可以问问自己,走到这一步,究竟是为了我,还是因为你不愿受规则摆布。
” 抵在她下颌的手指蓦然一紧。
她的嗓音依旧温柔有力量:“虽然是李家爸爸妈妈捡回去的,但是他们对待我比宝贝还要珍贵。
爸爸在建筑工地劳作了二十多年,直到出事还在楼顶做工,妈妈为了不让我有内疚,就算千里迢迢去了连城也不跟我透露半句消息......” “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在外人看来,我就是赖着你不走的弃妇......孟恪,我背后没有任何倚仗了,换言之,我没有任何压力了,也就不至于为谁做到这种地步。
” “我要朝前去了。
你别拦。
拦也没有用。
” - 李羡从电梯里出来,过了酒店的旋转门。
冷雨夜夹风吹到身上,灯光泛着暖晖,细雨密斜。
她顿住脚步,眼底有些茫然。
正犹豫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孟恪握着长柄伞穿过旋转门,到她身边,拇指按住伞柄按钮,“噗”地一声撑开。
“下雨了。
”他举手将她拢进伞下。
李羡看着他单薄的衬衣,抬手握住伞柄金属杆。
控住伞柄的手掌用了两分力道,她绷紧手腕与他对峙。
数秒,他松了手。
“照顾好自己。
”李羡淡声,举着雨伞,一步一步走进昏淡的夜。
孟恪没动,目送她离开。
身姿挺拔清落,长久地站在这里。
在这冷寂的雨夜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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