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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小姐,有人似乎在恶意地看我,”轮椅上,梁亦桢轻声说,疾病长久地折磨着他,发丝间隐约可见几根苍白,他与年轻热烈的千岱兰举杯致意,“他会烫伤我,用那炙热的目光。
” 千岱兰想问你和所有人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吗? 大约是长久讲英文吧,他的语序其实略有些混乱,听起来中文不是很好;不过,如翻译成山东话来说,“他会烫死俺使他那发光的眼”,就好理解多了。
山东的倒装句和英文的状语从句还真有点异曲同工。
这种中文水平也很好了,毕竟别有目的;就算今天梁亦桢说的中文水平是“你滴什么滴干活”和“咪西咪西”,千岱兰也能交谈下去,还得谈笑风生的那种。
千岱兰看了眼,发现叶洗砚面色如常地和身侧杨全交谈。
“哪里有,”千岱兰说,“日理万机的叶洗砚先生,哪里会有时间看向这边。
” 梁亦桢不说话,只是笑,有细纹的眼睛温和。
千岱兰终于明白,为何梁亦桢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明明算起来只比叶洗砚大十岁左右,却看起差了辈份。
因久坐轮椅,无法锻炼身体,或者,只能锻炼腰及以上的部分,他的面容天然自带一些疲态,眼角亦有细细小皱纹,与叶洗砚的冷静不同,梁亦桢的平静更像是一株苍苍榕树——像珠江边那些垂下无数气根的榕树,凝静,沉重。
他也更清瘦些,皮肉虽有了松弛,但因这种清瘦,并不油腻,更多一些文弱。
二十岁以上的男人,如果想保持不油腻,最要紧的就是不过分沾酒色,身体清瘦。
哪怕是个病人,梁亦桢在这点上保持得也很好。
梁亦桢和煦地问千岱兰新工作如何,千岱兰笑着说挺好,离父母都近,而且自己当小老板,不用担心同事问题—— 说到这里时,她有些口干,轻轻抿了一口酒,惊讶:“这是产自巴罗萨谷的西拉葡萄酒吗?” 梁亦桢那疲倦的眼睛有了感兴趣的光亮:“千小姐喜欢葡萄酒?” “只是略微懂一点点,”千岱兰谦虚地说,她轻轻地抿一口,细品:“紫罗兰,巧克力,蓝莓,咖啡,黑胡椒……还有些松露的香气,口感醇厚绵长,的确是西拉。
” 梁亦桢饶有兴趣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千岱兰今天穿得并不奢华,只一件JW的连衣裙,纯正的雪白色,经典的A字连衣裙,里面加了细细的金、银、紫三色线编织,织出绣球花的纹样。
长长的自然卷别在耳后,上面只别了一只发夹,水钻拼起来的花朵,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梁亦桢视线移到她饱满、年轻的嘴唇上,唇彩很淡,但有一种润泽的亮度。
年轻的女孩就像丰满成熟的红提,只是看着就觉芳香。
千岱兰其实尝不出什么层次丰富的香味,她只是努力记住每一种酒的口感,记得叶洗砚带她品酒时的那种味觉,也记得当初叶洗砚同她说的这些——他敏锐的、自律的舌头能分辨出酒的那些细微味道,她只需要足够强的记忆力,把他当初的话原封不断地复述。
当初悄悄记忆这些的时候,千岱兰就知道终有一日能派上用场,比如,像梁亦桢这种,嗜好品酒的人。
千岱兰轻轻晃了下杯子,笑着对梁亦桢说:“Shiraz,原产地法国,但在澳大利亚得到的广泛种植。
澳洲一般用它来生产干葡萄酒,味道高贵,价格也高贵。
” 梁亦桢问:“千小姐怎么知道它一定产自巴罗萨谷?” “因为南澳洲巴罗萨谷产的西拉葡萄酒最富盛名,”千岱兰眨眨眼,“听闻这次时装周的幕后主办方有JW,是梁先生大力赞助的,我想,以您的财力,如果要选西拉,一定会选最好的那一个。
” 梁亦桢大笑出声,颇有些意味深长:“不愧是洗砚的……朋友。
” 千岱兰谦虚:“也谢谢梁先生的慷慨招待。
” 又聊了一阵,千岱兰说到嘴唇发干,伸手去取葡萄酒,又饮一口,下意识向叶洗砚方向看。
叶洗砚恰好也在此刻看她。
两两对望,叶洗砚冲她温和一笑,礼貌地举起酒杯。
千岱兰却哼一声,转过脸,不肯再看他。
撕破脸吵架后,她发现自己连表面上的微笑的体面都很难维持了。
真奇怪。
明明她最会演戏了。
“吵架了?” 耳侧是梁亦桢的问询,他并不遮盖自己的视线,看着千岱兰的眼睛:“年轻真好。
” 有时候,直视并不礼貌,奇怪的是,千岱兰并不觉得梁亦桢的直视失礼——或许因为他的确身患重病,而且听闻寿命不多,仅剩几年。
那句“年轻真好”中,是切实又真诚的艳羡。
她总会因为这种事情心软,然后暂时原谅梁亦桢偶尔言语中的冒犯。
譬如他认定了千岱兰是叶洗砚的“小女朋友”,什么都不用做,只美美打扮好在家里等着男主人归来的那种。
千岱兰笑:“一点小矛盾而已啦。
” 梁亦桢没有追问,笑着继续聊下去,直到千岱兰提到近一年,JW的衣服品控变差。
坐在梁亦桢左手边的,是JW的副总裁,听到千岱兰这么讲,她放下酒杯,侧身,扬眉:“喔?” “是这样的。
”千岱兰一早认出了她,不动声色。
员工培训手册上,有高层大部分高管的照片和详细介绍,她不仅认识,还知道对方最近注意到JW的“盗版”正在二三线城市泛滥,还从田嘉回处探听到对方主张整治盗版和高仿—— 千岱兰早就打听好了,她什么都知道,还是假装不认识的样子,微微蹙着眉,失望地说,“之前我在JW工作时,每件衣服都像是艺术品;无论是做工、布料还是剪裁,都那么漂亮……可是,近年我买了两条JW的裙子,都很失望。
” 梁亦桢不说话,只喝酒。
女副总裁单手托下巴,手指上的一只矢车菊蓝宝石的戒指璀璨夺目:“具体哪里失望?” “多的不讲,”千岱兰将手臂伸在她面前,抱怨,“看,这件是我在沈阳一买手店买的,袖子处的缝线车工差了不少,居然还有跳针和断针;还有里面的内衬——抱歉,我不太方便掀给您看,但我记得,以往这个系列的内衬都是真丝,可这件水洗标上写的是桑蚕丝,我却觉得里面掺了棉来混纺,摸起来要粗糙很多,无论是光泽度还是舒适度,都比不上之前。
” 女副总裁什么都没说,招手,让助理俯身贴耳,她低声说了几句,助理说好,匆匆离开。
没多时,助理回来,另一个大卷发面容凌厉的女人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她说声抱歉,握住千岱兰的手臂,仔细看了千岱兰这件裙子的袖口,检查完毕后,松口气,直接对女副总裁说:“这件不是我——” 一只大手轻轻将千岱兰的手臂挪回,千岱兰嗅到了稳重成熟的微涩木质香。
她抬头,看到叶洗砚。
“抱歉,”他微笑着打断那卷发女性的话,“岱兰这几天有些皮肤过敏,不适合被这样抓握。
” 卷发女性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说了声抱歉,松开手。
千岱兰恼他打断自己计划,以至于接下来的话都不好再说; 谁知道叶洗砚站在她身侧,调侃:“赵姨,我朋友穿你们的衣服,穿到皮肤过敏,是不是该给些赔偿呢?” 千岱兰意识到他在帮自己递话,不作声了。
被叫做赵姨的,是JW的女副总裁,她笑着示意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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