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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抗拒,如一朵哀伤的莲,在凄冷的雨夜中开放。
因为她知道,他的战栗,不是在她身体上索求到了久违的欢愉,而是在寂静的黑暗中无声哭泣。
他拥抱她的时候,轻轻蜷曲,就像初生的婴儿。
四肢、身体、肌肤、灵魂都颤抖着和她纠缠在一起。
放纵、沉沦、悲痛、彷徨,在她肉体与灵魂深处,探索着这场世风雨中唯一的温度。
他的泪沾湿了她的唇,她的泪也温暖了他的眼帘。
在这个冰冷的雨夜,只有眼泪,才能润湿彼此干涸的灵魂。
最后那一刻来临的时候,星陨月坠,他将头埋入他铺散在地的长发里,似乎只是在轻轻自语。
——还记得么,我曾经是那么、那么爱你。
她的心却突然一震。
寂静的虚空中,传来封印破碎的声音。
诸行无常,有起则有灭。
忘情之毒竟然在这样奇妙的机缘下,失去了效力。
她记起了一切。
记起了森严的军营中,他七进七出,白衣染尽血色,夺得那枚带血的雕翎,换取她的平安。
记起了地心之城里,他穿戴着梵天的辉煌甲胄,伸出沾血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发,给她一生祝福。
记起了腾蛇巨柱上,她的笑容满是悲怆,轻轻吻上他的双唇。
说一声,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记起了等候、与被等候的无尽年华。
记起了错过、与被错过的万种因缘。
她的心在抽搐。
原来,她欠杨逸之的,是那么多。
原来,他指责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曾经背叛过他。
在忘情之毒的控制下,她忘记了最感念的人。
这个人是杨逸之,而不是他。
这个错误,是她对他不可挽回的伤。
之后的岁月中,他对她的冷漠、无情都是事出有因,而她心中与杨逸之的任何一点点交集,都是在提醒他的伤痛。
回想起来,茫茫沧海,丛林魔域,雪域神峰,幽冥孤岛……她曾多少次有意无意地离开他,寻求那袭白衣的庇护?她又曾多少次挡在那袭白衣面前,忤逆他的威严? 已数不清了。
每一次,都是一道伤痕。
由她亲手划下,越来越深,直到不可挽回。
直到磨碎了爱情,耗尽了信任,埋葬了海誓山盟。
是她的错。
是她亲手在他心中种下了黑暗的种子,开出黑暗的花,又在无意中将它浇灌壮大。
如今春华秋实,终于轮到她自食其果。
原来,她承受的一切,不过罪有应得。
泪水终于滑落,仿佛一直在支撑她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爱已化为灰烬,她唯一剩下的,便是恨,是报复,是让他痛恨的执念。
但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恨他,有什么资格去报复他? 她躺在凌乱的嫁衣里,湿气仿佛一株冰冷的藤蔓,钻透青石地板,向她攀爬而来,紧贴肌肤,渗入骨髓。
摇曳的烛光暗淡下去,雨夜的闪电残忍的撕破了虚假的红光,将四周恢复成一片苍白。
灵幡、祭幛、纸钱。
她就仿佛躺在一座荒芜的古墓中,已死去了千年。
虚无,宛如夜色一般涌了过来,将她深深埋葬。
曙光划破夜色时,这场风雨也接近尾声。
烛火烧到了尽头,史留下袅袅的青烟。
晨风扬起纸灰,洒得满堂都是。
在微茫的曙色下,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灰败、残破、丑陋。
仿佛荒郊外,一处无人看守的事义庄。
相思依旧一动不动。
直到杨逸之将她轻轻扶起,她依旧没有知觉。
她的心已经死去了。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杨逸之静静地看着她,久久沉默。
他从地上拾起那件绣满莲花的嫁衣,入手冰冷而沉重。
最上等的蚕丝细如毫发,每一根都有不同的颜色。
而如今,这些千挑万选、千针万线绣出的莲花被雨水沾染,斑驳零落,在底色上染成一片颓败,让人不忍卒睹。
恰似她眼中一切成空的荒凉。
就仿佛晨起时精心描画的妆容,却终日空对鸾镜;耗尽了所有梦想的少年心事,到头来两手空空;用漫长的一生去等待的短暂花期,却在风雨中零落为泥。
杨逸之轻轻叹息,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她身上,一点点扣上。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错,那么宁愿承担所有的罪责;为抹去她眼中的伤痛,他宁可付出灵魂为代价。
他拉起她的手,跪在灵堂上,跪在他父亲的灵柩前。
他抬头,一字字昭告天地,昭告亡灵,也昭告之后的无尽岁月。
“杨逸之,愿娶相思为妻。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 这句话,他曾想过千万次,如今终于说了出来。
而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些盘亘在他心头的抑郁、痛苦、失落、迷惘都被一并封存,只余下一片空净。
还有那抹水红色的影子,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
他心中甚至有了一丝欣喜,因他知道,昨夜的一切并未改变她在自己心中的洁净。
她仍然是他的天女,一尘不染。
不同的是,此后她的天宫将由他一手缔造,悉心守护。
他握了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微凉。
原来,他寻找了那么久的救赎,就在这里。
明亮的晨光照耀着灵堂,万籁寂静,他在等在她回答。
这一刻,他的心宁静而虔诚。
只等她轻轻点头,或淡淡微笑,或一个默许的眼神。
从此之后,她便是他的莲,他将擎她在手,看她盛开。
他可以为她退隐山林,不问世事;他会一心一意对她,绝不让她生活在别的女子的阴影下;他接受他的一切,不会去在乎她之前爱过谁,曾被谁留在身边。
他只会好好守护着她,不再让她流泪。
相思的眸子依旧一片默然,却将手轻轻抽了回去。
杨逸之的心在下沉。
她为什么会拒绝他? 难道她主动来到他身边,投入他的怀抱,为的却是一场拒绝? 然而,他并没有时间去想清楚这一切。
灵堂的大门已被轰然推开。
卓王孙静静地站在门外。
晨风吹起他青色的衣袂。
满天繁霜似乎都因他的到来来惶然退避,只要稍微慢上一点,便会在他身周三丈内碎为尘芥。
杨逸之不假思索,将相思拉到身后,一点点站起身。
这一刻,相思依旧漠然望着前方,仿佛卓王孙的到来,也没有将她惊醒。
她长发披散,身上还披着他的白衣,凌乱的衣衫下,隐约露出赤祼的肌肤。
卓王孙却没有看两人一眼,径直走到杨继盛灵前,缓缓点了三支香,然后躬身三拜。
香火幽暗,映出牌位上一点幽红。
杨公继盛大人之灵。
这几个字,不禁让杨逸之心中一恸。
这时,卓王孙转过身,一字字道:“出你的剑。
” 杨逸之缓缓道:“跟我出去,别在我父亲灵前。
” 卓王孙冷笑:“你似乎现在才想起来,这是你父亲的灵柩!” 杨逸之断喝道:“出去!” 卓王孙没有回答,只是猝然抬手。
一道青光如长虹贯日,从他袖底逸出,狂龙般扫向杨逸之。
青光过处,天地崩塌,砖墙、地板、灵幡、祭幛尽皆化为碎屑,被青光约束成一道乱舞的龙卷,从他身前,向狭窄的灵堂寸寸推进! 杨逸之抬起手,正要抵挡,却发现那道青光已到了眼前,他来不及多想,本能地用身体挡在灵柩前。
砰然一声闷响,他整个房子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灵柩上。
厚厚的檀木棺椁,竟被砸开一道巨大的裂隙,碎屑纷飞! 卓王孙一震——这一剑仿佛击在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身上! 他与杨逸之交手多次,深知这一招虽然强大,但并非致命。
杨逸之若施展风月剑气,完全可以挡住。
这样他便可以出第二剑、第三剑,直至置他于死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招竟击在了实处。
卓王孙不禁皱眉。
如杨逸之这样的绝顶高手,就算来不及还击,风月之力也会自动护体,让他不至于重伤。
但刚才,他的防御明明已找到了最恰当的时机,他的手也放到了最恰当的位置,风月光华竟没有半点凝聚。
若不是他收束得快,刚才那一招足可以让杨逸之粉身碎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卓王孙逆鳞之怒也不由得暂熄,错愕地看向杨逸之。
杨逸之艰难地撑起身子,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掌心,他眼中的惊骇在慢慢平复。
他明白了一切,却并不感到悲伤。
只是解脱。
他缓缓将身上的木块挪开,低头咳出一口鲜血,平静地道:“梵天宝卷的秘密,在于修行之时,必须纯净无瑕,并将全部身心献给梵天,从始至终,断绝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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