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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大堂的门被轰然推开了,杨逸之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卓王孙的脸色瞬间冰冷。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丝丝杀气自掌心腾起,在空中盘旋、飞舞,带起尖锐的啸声,提醒他,眼前这一切,都是这个男子造成的。
三连城上,流花寺中,正是他让那朵原本一尘不染的莲,沾染上了恼人的月色。
他的到来,在他设计之中,来得恰到好处。
因为这场婚礼,本就是他精心安排的一出好戏,必须由他和她亲自出演,才有意义。
杨逸之站在他面前,一字字道:“你……你不能这么做!” 卓王孙淡淡地看着他。
杨逸之的脸色苍白异常,这是激怒攻心的白,是气急败坏的白。
卓王孙忽然觉得有些有趣,因为他从未见过杨逸之这样失态过。
就算在对战无与伦比的对手时,杨逸之仍然是从容自若的,但现在,他却失去了他身为绝顶剑客的尊严。
既然失去了,那就该死。
卓王孙冷冷道:“我不能怎么做?” 杨逸之挥手指向相思:“你……你不能这样对她!” 他怒声道:“你既然娶的是公主,却又为什么要欺骗她?为什么要让她受着羞辱与煎熬,自己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花烛夜?” 他的怒意宛如夏夜的风,向卓王孙奔袭而来。
但卓王孙的脸色却仍然那么淡:“我欺骗她什么了?从一开始,天下人皆知我娶的是公主。
” 杨逸之断喝道:“她不知道!” “那不过是她太自以为是罢了。
”卓王孙的笑容温和而残忍,“她不过是我的属下,却又有什么资格,怀着这样的奢望?” 灯影明灭中,相思的身子似乎轻轻一颤。
杨逸之忍无可忍,俯身将相思拉了起来,推到卓王孙面前,一字字道:“难道你就感受不到,她的心碎么?” 卓王孙嘴角挑起一个讥嘲的弧度:“是么?”他的目光冰冷,从相思胸前扫过,而后轻描淡写道,“那下一次,找个无心的人来做我的属下好了。
” “闭嘴!”杨逸之怒不可遏,“我要你娶她!” 此话一出,四坐皆惊! 娶公主的大典,岂是儿戏?满堂宾客,凤冠鸾驾,他竟要喝令新郎让出来,留给另一个女子? 卓王孙依旧冷笑,转头看向杨继盛,微晒道:“杨大人,莫非这也是庆典的一部分?” 杨继盛怒了起来,他绝不容许公主的婚礼被自己的儿子搅乱!他怒声道:“逸之,你疯了么!” 他那苍老的声音宛如一支鞭子,狠狠抽在杨逸之的身上。
杨逸之眼中忍不住一热。
多少年,这是父亲大人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这证明,他还把自己当做儿子看待。
这当众的一声“逸之”,是原谅,是恩赐,也是要后挟。
多少年了,他岂不是在等这一天,等他的父亲,重新叫他的名字! 他拉相思的手,也有一些颤抖。
公主大婚,岂是儿戏!他隐约能看到父亲眼中的期望、愤怒甚至哀求。
自己若还不放手,父亲的那一点谅解又将重新失去,而且再不会有。
刹那间,他有一丝清醒。
相思仿佛也清醒过来,惊惶地看着他,看着卓王孙,也看着众人,不知过了多久,她苍白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个凄凉的笑:“算……算了,我本不求什么的!” 水红色的嫁衣碎在泪水里,这泪水碎在喜堂上。
本不应该这样的……杨逸之被她的泪水一怔,竟忍不住退了一步。
无论面对多强的对手、多盛的剑气,他都从来没有退过。
而今天下午,他为眼前这女子的眼泪,一退再退! 她悲伤地站在喜堂中央,嫁衣上九十九朵水红色的莲在满堂喜气中枯萎,就在刚才,她还曾那样幸福地绽放,却因无人守护,转瞬凋残。
杨逸之有些迷茫。
不是曾经话茬要倾已自己,完成她的心愿吗?为何又会退却? 他忍心放开她所领带的最后一根手指,任她在风中零落么? 不。
不是他在放手,而是她在挣脱他,她要让他走,让他拥有亲情,拥有幸福。
杨逸之惕然而惊,突然立定身形,嘶声道:“不!” 这一块呐喊,穿透了喜堂,让整个夜色也为之颤抖。
他猛地仰头,仿佛是替自己解说,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我本以为生命会有许多的意义,于是不惜禁锢了自己的心,去完成这些意义,但现在,我却已顿悟,生命所有的意义,就是守护所爱的人,让她永不流泪。
” 他深深凝视着相思,缓缓道:“我爱你,所以,我绝不能看你流泪。
” 他的神情中满是坚定,坚定得有些疲倦。
这本是他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话,但现在说出了,他竟然只感到了解脱,而没有羞怯或者悔恨。
他本是个谦谦君子,永远都在众人面前隐藏着自己真实的感情,但现在,他将自己用力剖开,将所有私密的感觉全部曝露在大众面前,任他们用流言肆意践踏。
大堂中瞬间寂静了,他的话宛如雷霆,噼中了所有的人,又宛如大风,将他们的镇静吹走,只留下了惊骇。
这是惊世骇俗的一句话,但杨逸之却只是淡淡地说出了。
他知道,他说出之后,他将一无所有。
他将失去君子之名,失去老父的感情,失去卓王孙的友情,或许,还将失去武林正道的尊重。
但他不在乎! 那沾染嫁衣的泪水,让他不再管那些顾忌,他要痛痛快快地说一次。
这一次,他将只忠于自己的心。
这颗心,再不为天下,为了家国而犹豫,而只用来守护所爱的人。
为此,他不再退步,而是勇敢地抑起头来,面对着所有的震骇与蔑视。
卓王孙的目光迅速地变得冰冷,寒光般盯着杨逸之:“你爱她?” 杨逸之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继盛的期望终于化为怒吼:“畜生!你还有没有廉耻!还不快些滚下去!” 杨逸之无言,只注视着卓王孙。
他的一生,本只是为了重得父亲的认可——但如今,他悍然不顾。
卓王孙冷冽的杀气喷薄欲出,宛如九天雷云将他笼罩。
这是天下无敌的力量——但如今,他绝不退缩。
天下英雄都在观看,他是他们的盟主,本应该成为他们的楷模,他们的依赖,但或许明天,他就将遭到世人的一致唾骂——但如今,他绝不动摇。
他所求的,并不是要得到她的爱。
他只要卓王孙好好对待相思,珍惜一下她的心。
那么,他就算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卓王孙游移的杀气终于缓慢成型,一字字道:“你终于肯说出来了?”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种错觉,自己只有这一刻,才被真正撄犯了。
杨逸之的一句话,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
痛到他几欲毁灭这个白衣男子。
这痛楚,究竟因何而来?他竟然不知道! 卓王孙全身杀意猛然一提,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摒弃开去。
只这一瞬,他全身又被凌驾一切的杀意笼罩,正是这杀意,让他高高在上,完美无缺,不容谛! 寂静的喜堂中响起刷的一声轻响,是卓王孙缓缓拔剑。
卓王孙真正动了杀气,眼前这个男子,一次次触动他的逆鳞,更重要的是,他竟敢当着所有人,说出了他永远也说不出的话。
他的杀气卷绕天际,悍然挥舞着,厉声道:“拔你的剑!” 杨逸之怆然笑道:“剑在!” 月白色的光芒,自他身上点点溢出,在手心结成新月形的弦。
当世两股最强的力量,即将轰然对撞在一起。
这一次,他们谁都不打算再留一分力! “住手!”相思的声音撕心裂肺般,响彻发大堂。
她苍白的纤手紧紧抓住嫁衣。
突然拔身而起,向两人剑意锋芒最盛处冲去。
两道至强的剑气倏然收束。
一时间,所有的光芒黯淡下来,只剩下她站在两人中间,怔怔地看着他们。
四周一片寂静,连唿吸的声音那是那么清晰。
突然,她眼中的泪水无声滑落,轻轻道:“我恨你,你。
” 转身向宫门外跑去。
冲天的剑报导,竟因这四个字一窒,倏然瓦解。
龙之芒,月之光,都在这声低语之前显得那么苍白。
相思转身奔出的泪水,飘荡在喜堂上。
杨逸之心一颤,顾不得再与卓王孙对决,转身追了出去。
卓王孙的剑就在他背后,只要轻轻一送,就可以杀死这位最强大,也最痛恨的对手。
但,他的杀气竟一瞬间那么沉重,无法再鼓起。
是因为,剑上沾上的那一滴泪水吗? 他轻轻拭净剑锋,收入鞘中。
他转身,依旧携着公主的手,重新登上喜堂最高处。
对呆若木鸡的宾客一挥手,示意婚典继续进行。
四座无言。
只有鼓乐之声,依旧振振响起,试图掩饰掉这满堂凄惶。
夜色寂静的曲调在喜堂中寂寂回荡,却始终吹不尽那朵水红留下的悲伤。
红烛高照。
夜已经深了,宾客们不敢过多打扰这对新人的洞房花烛之夜,渐渐散去了。
虚生白月宫深处的新房里,只留下卓王孙与公主两人。
不知沉默了多久,卓王孙轻轻放开了公主的手。
被控制已久的血脉突然冲开,公主只觉得全身一阵酸楚,几乎站立不住,跌坐在床边上。
床边的玉钩坠落,红色纱帐垂下,罩在她脸上,让她的容颜有几分恍惚。
新房中是一片喜色。
喜床对面,有一座紫檀雕成的妆台,上面刻着九鸾九凤,云间飞舞,共同簇拥着一面水晶镜,照出满屋流苏喜幛、锦被绣榻来。
公主缓缓坐了起来,她并没有推开脸上的纱帐,但她的目光,却宛如锥子一般,穿透帐帘,盯在卓王孙脸上。
“你总该记得我跟你的约定,你若是真的杀了杨逸之,我一定立即死在你面前!” 卓王孙看着她,淡淡道:“我会信守承诺,但你也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的一生只属于我,再不许离开虚生白月宫半步。
” 公主全身一震,缓缓坐下,神色怅然若失。
这也是她的承诺,为了救出杨逸之,她已将自己的人生献给了这个暴君,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三拜九叩,天地为证,容不得她反悔。
从今而后,自己就要和这样一个冰冷无情的男子结为夫妇,而那个清明如月的男子,则成了陌路。
之后的漫漫岁月,该如何度过?难道这间奢华而荒凉的新房,就是她余生的囚城? 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中来,伏在锦被之中,悲声抽泣起来。
这一哭就再也止不住,哭得全身颤抖,声嘶力竭。
卓王孙看着她,良久沉默。
那一刻,公主的容颜在纱帐之后,变得有些模煳。
那哀哀哭泣的身影,却让他感到一丝熟悉。
他突然想到,如果那天他没有发现流花寺的一幕,她如愿嫁给了自己,是否也会在某个无人的时刻,伏在锦被中悲声恸哭? 只为了她心中所想的,其实是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
那时候,他还能这样囚禁她么? 好在,这一幕永远不会发生了。
她已经离开,带着破碎的心,带着对他的恨。
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疲惫,缓缓在公主身边坐下。
仿佛在这喧闹的哭声中,他才能沉静下来,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
公主没有抬头,嘶声道:“离我远一点,你这丧心病狂的混蛋!” 卓王孙没有生气,只是注视着前方,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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