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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金鞭玉勒的奢华车队迤逦驰过群山间的官道,锦旗猎猎招摇,宛如一匹镶绣金银线的妆花缎,在黄昏的暮光中泛出郁金般华贵之色。
当中护着一辆青幢赤络的马车,车旁的高头骏马上,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锦衣男子,正是于夏国新封的定西伯照浪。
他头戴一顶饰璎珞的平顶貂帽,披了大红串枝牡丹纹织金妆花绒氅衣,里面穿一件金麒麟箭袖,系了孔雀阔玉带,风仪倜傥俊美。
他不时驰马到车边对厢内小声细语,回应他的却是碎瓷清脆的响声。
照浪淡淡一笑,思忖车里的一套天青釉茶碗都摔干净了,才慢悠悠补了一句:“郡主,前面就是驿站,让车马歇息一下可好?” “好!你离我远远的,看见你欠揍的脸我就想吐。
” 火气十足的于夏语噼啪冒出,照浪耗费心力听明白了,不以为意地笑道:“郡主,我是你们姐妹俩的大媒,国主尚对我客客气气……” “滚开,要不是你献计,我妹子怎会被许配给梵罗王子?”于夏国郡主璇玑倏地踢开厢门,五花彩板上赫然一个鞋印。
她雪梅般清艳的脸颊腾起两抹嫣红,杏眼横眉冷对,朝了照浪冷笑,“离珠远嫁西域,都是你的错,我这辈子会记得你。
” “能记得我也不错。
”照浪哈哈大笑,玩味地凝视璇玑冷艳的容颜,“阿尔斯兰王子向你求亲,你不想嫁,国主不得已才选了令妹。
梵罗是西域第一大国,王子文武双全,不算亏待了离珠郡主。
” “断龙石怎么没困死他!”璇玑恨恨说完,自知失言,咬唇撇开目光。
照浪眸光一闪,想起通天城黄金宫中的相逢,浅笑道:“原来那时郡主也在场,很好,很好。
” 璇玑不再言语,秀目望了前方驿站,冷淡地挺直了脊梁。
梵罗王子求婚后,她伯父于夏国主思虑良久,不愿得罪玉翎王千姿,故将其妹离珠郡主许配阿尔斯兰,又恐夜长梦多,命照浪为送婚使远赴苍尧,务求赶在元日称帝盛典前,以使喜上加喜。
璇玑一向怜惜妹子,如今离珠早早远嫁,不由愤然迁怒照浪。
“到了地方,让人打扫下马车。
”照浪澹然嘱咐随行的一个女官,驾马行到车队前方,舒出一口气。
这一路行来,从视而不见到冷嘲热讽,璇玑郡主对他已渐有改变,想来行至苍尧就会大有改观。
那时,他会亲手扰乱这场婚事,绝不能让千姿的日子太好过。
此时车队出了于夏国,到了安迦境内的沙堤驿。
自从千姿疏通勾连各国官道,沿途每八十里一驿,俨然有中原盛世的气象。
沙堤驿也不例外,屋外挂了依附苍尧的青色蛟龙旗,马厩里停了八九辆马车,已有人前来打尖。
照浪下马入屋,满座衣冠锦绣,皆是中原衣饰,更有奇妙异香幽幽袭人。
他疑虑地注目望去,十几个年轻男女簇拥了一个云鬟丽服的女子,正欢声笑语说着什么。
众人见有外人进来,语声一停。
那女子蓦然回首,眸光皎洁如明月,姿容清艳绝丽,淡漠地瞥了照浪一眼,无动于衷地继续说笑。
照浪目光一缩,定定看了她良久,忍不住欢喜地漾出笑来。
“姽婳,故人重逢,为何这般冷淡?”他闲闲说道,径自走了过去。
那些年轻男女现出厌恶之色,一个轩眉少年跳了出来,拦住他道:“大师的名号,岂是你说叫就叫的?”照浪轻轻一推,如泰山压顶气势迫人,那少年踉跄退步,竟不敢再上前半分。
照浪大咧咧在姽婳身边坐下,细细打量她的眉眼,笑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越来越美?”轻嗅了嗅,神魂为之一清,不由赞道,“我还是最爱闻你的香气,一年不见,甚是怀念。
” 他离她极近,蓦地发觉有股清冷自她襟袖中传来,与往日迥异。
以前的姽婳是一尾跳脱的狐,时而慧黠,时而娇媚,微醺如龙涎之香动情弥远,清朗又似芸檀超然物外。
此刻的姽婳沉郁如墨,幽寒如冰。
照浪陡然嗅到了危险,身形电射丈外,皱眉向姽婳身边的人一一望去。
这班男女佩珠戴玉,身怀异香,莫非都是制香师? 他眼皮微沉,脑子也不大清明起来,有眩晕之感,心知有人动了手脚。
当下丢了一粒药丸在嘴里,运功徐徐化去,沉声对姽婳喝道:“既是如此,你我就当陌路人也罢。
” 璇玑进屋,见了照浪吃瘪不觉大乐,笑逐颜开地与侍女们坐了。
她气度雍容,明眸善睐,那班人目光便极友善,含笑向她示意。
璇玑遣了一人过去寒暄,女官回来后禀告道:“这些制香师接了玉翎王的邀请,前往苍尧庆贺,为首的姽婳大师名列十师之一,其余来自龙檀院、御香殿、凝香楼和藏沉馆。
” 璇玑听到千姿的名号,兴味索然。
那些人得知她是于夏郡主,多了殷勤,便有御香殿一名叫疏梅的少女,送来一只紫檀雕花香筒,里面盛了御制金风玉露香,原是要呈奉给玉翎王的贡品。
疏梅容貌甚美,言语间颇多逢迎,璇玑见猎心喜,神色亲切起来,拉了她谈笑良久。
照浪独自占了一桌,闷闷地喝酒,一只青瓷小杯在他手中滴溜溜地转,仿佛不堪折的柳,轻轻一拗就要断了。
说了半晌,璇玑看了不远处的照浪一眼,道:“这一路我独自走太寂寞,你们只十来人,不如和我同行如何?此去苍尧尚远,互相有个照应。
” 疏梅笑道:“郡主既有此意,且容我去问过他们。
”她回去一说,众人喜欢热闹,虽身怀制香绝技,路上有军队随行自然更为稳妥,纷纷应了。
疏梅与璇玑客气了几句,道:“如此就叨扰郡主了。
” 璇玑大喜,忙让侍女为众人各备了一份厚礼,两边俱是欢喜不迭。
姽婳等人用过晚膳,寻了房舍入住歇息,璇玑与照浪的住处隔了一进,紧挨着疏梅等制香师。
照浪不以为意,始终暗暗注目姽婳,今日一见,她似捉摸不透的冷香,随时便要云散烟消,令他有了不舍的念头。
当晚不见星月,薄薄的乌云在混沌的夜空上飘浮,四下一片昏暗。
唯有驿站入住了百来号人,灯火星星闪闪亮起来,添了些许人气。
姽婳进了屋,关上门,清冷的神色一淡,像卸去千钧重担。
点上灯火,莹莹微光下现出一个修长身影,悠悠对她说道:“你遇到什么难处,竟如此谨慎,连我的身手也不放心?” 照浪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她房内,盈着笑眼,关切地问道。
姽婳嗤笑一声,奇道:“咦,我和你很熟么?” “你知我一向恋慕你。
”照浪嬉笑道,察言观色,见她不曾忿然作色,又续道,“敌人做久了,当朋友也容易些。
我除了有些野心,没有其他毛病。
” 姽婳与他并无利益纠葛,甚至偶有生意往来,两人实在算不上敌人。
这些年来相识,多少知晓对方的心性,姽婳知他有意调笑,权当耳边风,吹过就罢了,不能往心里去。
“说起来,要恭喜定西伯。
”姽婳把他爵位的字音咬得清楚,嫣然笑道,“没想到士别三日,城主升格做了伯爵。
不过苍尧就在于夏以西,这定西伯的封号怕是不怎么吉利,你到了千姿面前,要小心谨慎才好。
” “我向他讨个镇东侯做如何?” 她又一声嗤笑,丹唇皓齿如星光璀璨一亮,照浪不禁晃了眼,依依看去。
碧玉簪,琥珀钏,罗袖里轻透出蘅芜香气,仍是过去那个略加修饰便丽色无双的女子。
“你的官瘾越来越大,我以为你服侍太后就够了,没想北荒的官也不放过。
”她挖苦了他一句,照浪轻佻地看着,薄嗔微怒尽是风情万种,不觉赞叹。
姽婳见他膏药般贴了不动,也不管他,设好茶床,翻出五彩缠枝莲托八吉祥四方罐来,倒出些瑞龙茶叶,架好红泥小炉慢慢煎水。
她意态闲雅,妙目玲珑地凝在炉中,眉间一抹淡淡忧色,宛如氤氲烟水隐约飘荡,待要细看,已然消散。
她的茶具自取心爱之物,并不合茶道规矩,妙在容止雅韵,望之脱俗。
照浪歪头看了半晌,心下不安挥之不去,喃喃自语,“不对,不对……你这房里,居然没有燃香?你到底怎么了?”姽婳俏面一寒,褪尽了脸上的颜色,“不劳你费心。
”照浪上前,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病了?” 姽婳一时挣脱不得,便由他紧握,淡淡地道:“水煮老了,不好喝。
” 照浪松开手,看她收了龙首提梁壶,细细注水在两只蓝釉金彩梅花盏中,用一只竹茶筅慢条斯理地击拂汤水,待到注水六分,茶香微溢,又持了一柄金茶匙调弄一番,手势轻微精妙。
世人喜用兔毫盏分茶,用青白瓷的亦多,偏她穿了米色绫袄,蓝织金妆花裙,配上蓝釉金彩杯盏,浑若一幅妙笔丹青,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照浪凝视良久,只待她玉手奉茶,不想姽婳自取了一杯捧着,权当没看见他。
他只能神情自若地端起余下一杯,就着微茫的灯火一看,茶汤里浮动一只鬼头鬼脑的东西,再定睛一看,她画的可不就是一只蛤蟆。
他哈哈一笑,反而心喜,她不与他太生分就好。
候了片刻,浅浅一啜,如梨花入口,满嘴清香不忍下咽。
等徐徐饮下,一股玉英清流冲入胸腹,只觉洗尽沉滓尘垢,块垒为之一消。
照浪舒心一笑,凝视她端坐品茗之姿,道:“以前傅传红在宫中作画,最爱南岭一地的贡茶,看来你是沾染了他的毛病。
咦,说起来他好像与你一同游历去了,为何没有陪你来北荒?”提起丹青国手傅传红,他眼里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也不等她回话,闷头喝茶。
“传红被圣旨招回京城,这会儿也该北上了。
”姽婳脸上多了淡淡红晕,映出一张芙蓉绣面,仿佛茶水也会醉人。
说了一句,慢慢转过话题,“我与传红游历时,曾收取天下江泉之水,用以烹茶,这沙堤驿的河水倒不算坏。
” “嗯,北地多雪山,到时采了山上的雪,茶味想必好些。
”照浪也是个讲究人,随口说了,又问她,“你那个徒儿呢?” 说到尹心柔,姽婳眉眼柔和许多,也不瞒他,“蘼香铺已开到南岭,她走不开。
” “恭喜,你那个小小铺子,名动京城不说,现下四处开花,比起霁天阁也不遑多让。
只是人手太少……”照浪顿了一顿,忽然眯起眼,低声问道,“千姿理应邀你一人赴会,为何七七八八多了一群跟屁虫?” 同行是冤家,姽婳与龙檀院不无交情,却曾是霁天阁的当家,又自建了蘼香铺,在中原开了几家分店不说,如今南岭也有了分号。
龙檀院、御香殿、凝香楼和藏沉馆与霁天阁瓜分天下香药生意,无论如何不会是一团和气。
姽婳沉吟半晌,照浪叹气道:“要是紫颜在,你必定痛痛快快说了,到底把我当外人。
好歹相识一场,你有什么难处,我喝了你的茶,总要帮你一把。
不然下回,我没脸去见紫颜。
” 姽婳扑哧一笑,如艳日破云,照浪心神微荡,听她俏声说道:“他饶过你一条命,没指望你承情,你不必还在我身上。
” 照浪大叹其气,摇头道:“果然我名声太臭,白白想贴上来帮忙,也没人待见。
” 他说得可怜,姽婳笑道:“定西伯何必太谦?夜色不早,茶也喝了,话也说了,我也累了……”美目流转下,就要送客。
照浪一振衣袖,洒然而去,临到门口,回首道:“你近来可调了什么好香?”姽婳闻言,和颜悦色摸出一只剔红香盒递去,照浪塞在怀里,告辞而去。
姽婳瞅了他的背影伫立良久。
清寒的夜风吹来,鼻尖微微一凉,阖上门心头却是一黯。
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真是目不暇接。
姽婳怔怔地回到桌边,倒水冲了一碗茶,随意搅拌几下,茶汤浮现出缭乱的花纹,正似她乱线般的心绪。
传红回京的当晚,突然向她求亲。
她人前人后叫他“呆子”,这回他心窍忽开,竟集了百种花香向她表白,诸多甜言蜜语,令她又是欢喜又是迷茫。
好容易以一句北荒事了,再论婚嫁,她怀了心事只身北上,莫名遇上从前龙檀院的师兄。
更出奇的是,几大香院从来不和,今次居然联手北上,求她通融关照。
她不忍拂了旧情,勉强允了,不想同行没几日,她就得了怪症。
她失去了嗅觉。
姽婳黛眉紧皱,自知既无伤寒也无鼻病,百般寻思,不知是谁动的手,抑或是自身出了状况,像紫颜一样,太多香药勾连抵触,或药性相克相反,或失之剂量不衡,或炮制合香失当,激发了这等病证。
对制香师而言,简直致命。
她身边没有可信任的人,试过用药,依旧不得其法,只求早日见到皎镜,不声不响治好这怪症,寻出得病的缘由。
到时天高海阔,方可振翅,如今,不过是折翼的伤鸟,不敢离巢穴一步。
她收了往日嬉笑玩耍的性子,故示清冷,让人莫测高深。
那些香院的弟子,常以品香会友,不知是否在试探她的深浅。
对这些伎俩,姽婳浑然不惧,即使嗅不到香气,凭借对香料的熟识,判断香品高下倒也不难。
唯一头疼的是龙檀院师兄兰绮,暗中出手对付照浪的人便是他。
一路殷勤有加,嘘寒问暖,当她嫡亲的小师妹照料。
可姽婳知道,在她相随紫颜寄寓京城名声不显的这几年,兰绮闯下了偌大的名号,早已不输于霁天阁主蒹葭。
这样一个人,执意率众北上,图的难道只是一路逢迎、为她鞍前马后? 姽婳悠悠叹了口气,紫颜啊紫颜,你几时能到北荒?这晦暗不明的局势,我已看不清楚。
眼前刚闪现他超拔不群的身影,夙夜宛如谶语的论断,再度浮上心头。
她与紫颜的缘分,莫非真的已经尽了? 她默默取出一个布偶,那是夙夜以法术造就的人偶,可化为紫颜十二时辰,她一刻也没有用过。
若漫漫余生,终不得见,这相聚的一天弥足珍贵,她不舍现下就花去。
她轻抚人偶,不见眉眼的一张脸,要说能化成那千变万化的妖孽人物,说出去,任谁都不会信。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灿若春月,心情随之莹亮。
紫颜这辈子一直说人定胜天,她亦如此。
失去嗅觉又如何?盲女镜心可以做易容师,她一样可以是最好的制香师。
姽婳眼中射出凌厉之色,霍然打开行李,将瑶英玉蕊般的香料铺雪叠云地散了出来。
相伴了她多年的这些沉檀兰麝,印膏粉丸,是安身立命的所在,就算来日天暗了,天塌了,触摸到它们就又生出力量。
熏香不仅是雅事,当馨香满室之时,闻香者从中汲取的,是香品倾尽生命耀出的灼灼光华。
结香不易,就像人历经劫难,百炼成钢。
姽婳拈出一枚香丸,丢在铜手炉里,与炭火一齐燃着。
她闻不见那清香的味道,却记得这是五钱甘松加了五钱香果,配上二分麝香调出来的杏花香,旖旎中别有豆蔻少女的灵动调皮劲儿,但凡心情抑郁,闻到便为之一快。
她嗅不到,可四体百骸仍感应到香气的照拂,唇角勾出一缕微笑。
对于调香制香一道,她有天赋有自信,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次日晨间,众位制香师并入送亲车队,璇玑命人奉上诸多日用,众人忙不迭称谢,双方各自哄得眉开眼笑,一同上路西行。
照浪在驿站门口停下,望了一张墨迹未干的告示出神。
车队迟迟不发,璇玑久等不耐,跳下车气冲冲地问他:“赶路要紧,磨蹭什么?” “你自己看。
”照浪醒过神似的一笑,悠悠一指告示。
璇玑扫了一眼,北荒多处疫疠爆发,故玉翎王千姿率众快马加鞭而来,抚慰染疫诸国,如今一行人已近安迦。
告示又言道,玉翎王称帝后欲建陪都行宫,安迦以北的襄岭山水形势极佳,作为陪都之选,盛迎千姿莅临。
“既是王驾将至,我们不如相迎会合如何?”照浪慢悠悠地问道。
璇玑咬唇不语,一阵风过,娇黄的腊梅花瓣遗落在肩上,她恍惚不觉。
兰绮不知从何处冒出头,含笑望了告示,扬声道:“竟有这等好事!我们不用赶远路,就能见到玉翎王!”他这一出声,上了车马的制香师们纷纷赶至,七嘴八舌如莺婉转,要往襄岭一带而去。
兰绮对了姽婳笑道:“师妹,你意下如何?这位爵爷说要迎王驾。
”姽婳望了众人殷切的目光,道:“既然早晚要见玉翎王,能省点脚程也好。
”兰绮与众人皆是大喜。
当下改道北上,沿途荒山雪岭连绵天边,这一条旗帜鲜明的车队,正如龙游浅溪,格外招摇耀眼。
如此奔行两三日,到了安迦都城萨杉,入城时到处张灯结彩,玉翎王御驾已至,全城恭迎。
照浪与璇玑身份尊贵,姽婳又是玉翎王的座上客,一行人被安置在王宫迎宾馆中,与千姿居处相邻。
璇玑深居简出,连制香师们也断了来往,终日自锁房中生着闷气。
照浪备帖欲见千姿,卫士称玉翎王政务繁忙,留下帖子并不通传。
照浪也不在意,自去萨杉城内悠悠闲逛,乐得逍遥。
一班制香师闻说玉翎王不时会去城中巡察,便整日价在外游览,以期邂逅千姿,崭露头角。
姽婳去城内香料铺选了些香品,余下辰光独坐馆舍,似在调配新香。
兰绮约了几回,她推说调香未成,不愿出去,兰绮只得罢了。
璇玑枯坐几日,静极思动,一日走到院中。
王宫内景物奢华大气,镶嵌彩色琉璃的锦窗,映照出光霞璀璨的奇景,令她想起于夏国的风光,一个人痴痴望了殿阁斗拱出神。
忽然一阵香风飘至,见姽婳一身织金霓裳翩翩而来,人在幽岩绿树之间,清丽如画。
璇玑钦慕地朝她一笑,寒暄道:“我听丹心和长生说起过你,没想到你如此年轻。
” 姽婳扑哧轻笑,明眸晶莹如星,璇玑眼前一亮,听她俏声摇头道:“我老大不小了,不过有张骗人的面皮罢了。
长生是易容师,你没见过他的手段么?制香师保养的本事也不逊色于他。
” 璇玑惋惜地道:“呀,的确没看过他易容呢。
”她的心思尽在丹心身上,对长生确是一无所知,忍不住话题又往丹心扯去,“我只见过丹心雕刻物件,他的手真是巧,随便几下,就能造物。
” 姽婳好奇问道:“你几时识得他们?”璇玑拉她在一条晶廊下坐定,把与两人相遇的情形细细说来,女儿家情态表露无疑。
听了没几句,姽婳即知她情丝所系,不由沉吟道:“玉翎王英姿超拔,一言九鼎,你可想见他一面?” 璇玑秀眉一扬,她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些日子早就憋屈坏了,闻言立即说道:“见!撇开照浪,我单独见他,要他拒了这场婚事!”她清亮的眸子透出异样神采,仿佛跨马扬弓,直指靶心。
姽婳牵了她的手,“好,你随我去。
” 玉翎王居住的殿阁外,天下闻名的伐虏军兵士身穿银布锦甲,手持马刀,森然站立在门旁,杀伐之气悍然而出。
璇玑恢复女扮男装时的俊秀相貌,白衣胜雪,扮做与姽婳同行的制香师,施施然而来。
姽婳与璇玑一片珠玉容光,妃黄俪白,恍若花木幻化成精,灵秀迥异常人。
守门的兵士暗暗称奇,言辞和悦地询问两人来意。
姽婳玉袖盈香,递上千姿的信函,兵士顿时神游物外,很是恍惚了一阵,方才恭谨地请其稍候,飞也似的传话去了。
少顷,一个青衣飘飘的倜傥男子满面含笑迎了过来。
璇玑偷觑一眼,只觉对方宛若春风,并无骁勇称霸的王者之气,心下正自狐疑,姽婳星眸明丽闪动,惊喜叫道:“墟葬,你怎在此?” 墟葬打量她片刻,又看了璇玑几眼,笑道:“玉翎王欲建陪都,堪舆风水势必先行,我是来相地的。
收到皎镜的信,再几日他们就到了,丹眉丹心,紫颜侧侧都在。
”他重重说了“紫颜”两字,见姽婳神色不变,转了话题戏谑道,“这位美人儿是谁?” “于夏郡主璇玑。
”姽婳笑了笑,知他一眼看出璇玑易钗而弁,容色间不辨喜忧,“玉翎王可在?” 墟葬夸赞了璇玑一句,心下奇怪,姽婳怎会对紫颜的消息不闻不问,暗中掐指一算,不觉轩眉轻皱,“你……”姽婳知他的卜算之术甚是灵验,想来窥破自己的困境,不欲多谈,朝他眨眼道:“我有事寻玉翎王,你代我通传。
” 墟葬无奈,引她与璇玑入内,沿路低头寻思。
他看出姽婳近有一劫,殊为难解,细细盘算了下,破局应在几日后。
既是如此,便放开怀抱,收拾心情与两女说些北荒逸事。
他一向是会哄人的,璇玑被他几句话一说,秀靥微红,不住偷笑,旖旎艳色任谁也看得出不是少年郎。
姽婳频使眼色,璇玑忍了又忍,经不住墟葬巧言令色,又嫣然笑了起来。
三人进了一处园子,林木荟蔚,花草环翠,姽婳认出很多药草,问道:“这是药圃?”墟葬笑道:“是,此间最为清幽,王上在小憩。
等用了午膳,又要往城外去了。
” 璇玑听得千姿就在左近,两颊嫣红,不觉有了踯躅之意。
姽婳拉了她一路行去,直至从小径蜿蜒到一间石亭上。
亭中石凳石桌皆裹以锦缎,满地铺设毡毯,上面架了熏笼,温暖如春,宛若室内。
一个男子衣锦服绣,正望了桌上金银丝绣的《帝舆全图》出神。
姽婳踌躇看去,这眉眼精神,气度标格,竟与紫颜仿佛,纵然是琼瑶珠玉,在此人面前也要输却颜色,妒他仙姿雍容,万花羞落。
这是她初见北荒之主,想起紫颜隐晦的身世,不觉又多看了他几眼。
千姿凝神不动,天地间的明秀像是齐聚于他一身,唯有这夺目的一点,如神灵,操纵世间。
姽婳忖道,果然是这般人物,才占了北荒天下。
璇玑看到那人,目不能移,心中反反复复地想,这就是千姿,绝世独立,只此一人。
竟有男人有如斯容貌,莹骨冰肤,令她自惭。
神思混乱中,丹心嬉笑的容颜跳了出来,让她心下一宽,想起来意,恢复了从容神色。
墟葬轻咳一声,千姿抬眼,嗅到婉约典雅的幽香,睥睨万物的神情渐渐淡去,和气地朝姽婳说道:“与紫颜并称双璧的制香师,就是你?我用过你的香,很有些奇妙。
” 双璧。
携手远游天涯,一箭之地对望,她就像紫颜易容时少不了的一味香,云起烟落,始终相随共生。
磋跎了这些日月,如今回首望去,她和他的缘分突然就这么尽了。
墟葬提起紫颜的时候,那个名字如空荡的余烬,风一吹就散了,远远听着,真是寂寥。
虽然在墟葬看来,紫颜到萨杉不过这几日间的事,姽婳却有不好的预感,她怕是不会见到他了。
凝视千姿绝世的容色,可媲美紫颜千变,心下电光石火闪过无数片段,不觉痴了。
墟葬察觉她的异样,抬步挡在她身前,“王上,如今以姽婳大师为首,天下闻名的制香师皆在城中,王上想办香会,恰逢其时。
” 千姿抚掌笑道:“是,安迦尚未染疫,要托诸位洪福,施香辟邪。
我欲在此地办个香会,为北荒众生祈福,届时要倚仗诸位调配香料,造福万民。
我已命骁马帮从各地运送香药诸物赶来,一应杂事,大师不必多虑。
” 姽婳默默听了,有几家香院在,这一场香会,想是要暗中较量斗法。
即使她没有争胜之心,兰绮他们又岂甘落后于人?少不得把压箱底的手段露出来,以博千姿一笑。
玉翎王似是顺水推舟,有意利用诸师齐聚,为其扬威正名。
以往的十师会,因是崎岷山主撄宁子一人操办,天下鲜知内情。
如今千姿挟称帝盛事,广布其名,惹出无数觊觎窥视,这其中固然有借十师大名为他锦上添花之意,更多则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只把他们往火上烤炙罢了。
“王上能善待他国百姓,视北荒为一体,有此大善之心,姽婳敢不从命?” 千姿听出她意有所指,含笑不语,目光落在璇玑身上,这个白衣少年春霜般的容颜里,有种似曾相识的矜持与倔强。
再凝神看去,眉间青黛痕迹宛在,便已了然。
“你呢,愿不愿为安迦百姓制香?”他突然开口相询。
璇玑骤然一窘,期期艾艾,眉峰轻颦,千姿看得有趣,逼近一步道:“哦,你莫非不愿听我号令?你是姽婳大师的徒弟?” 璇玑被他迫得急了,心下忽生勇气,昂头说道:“我不是哪家香院的,我只来求你一件事!” “求我,居然是这般口气。
”千姿好笑地说道。
墟葬蹙眉望着璇玑,见姽婳微笑不语,心知无碍,不觉摇头叹息。
璇玑秀眉一扬,不卑不亢地道:“你将是北荒千古称颂的一帝,既然已有王后,就要好好待她,不许再娶别人!” 千姿玩味地笑道:“我既要称帝,岂不闻皇帝后宫有佳丽三千?不许我再娶,真是笑话。
” “你要娶也随你,于夏国的郡主,你不能娶!” “我明白了。
那位郡主,是公子你的相好。
”千姿忍住笑意,一本正经说道。
璇玑愕然,一抹胭脂飞上玉靥,在千姿定定的眼神下,差点败下阵来。
她扑闪眼睛,很快醒过神,凶神恶煞地拧眉说道:“是,是又如何?我与璇玑……我与她虽是私定终身,却是真心……真心相爱,你若凭借权势拆散我们,我……我宁死……我宁死也不屈服!” 姽婳袖手旁观,并不做声,这样的年少意气,多久没有了呢?璇玑真是可人儿,与跳脱的丹心确是绝配。
把她拘在宫中,委屈了这样的年华,任谁也要不忍。
“要你屈服作甚?我只要那位郡主屈服即可。
”千姿心下大笑,这女子极为有趣,真不像王宫里出来的人。
一边墟葬看出端倪,越发苦笑,不觉腹诽姽婳,有心助人一臂,就该帮忙到底。
“我……我若不活,郡主也绝不会独活,你一拍两散又是何苦?”璇玑妙目一转,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急急说道,“你看,你在安迦欲开香会,行善事为万民祈福,你是天下颂扬的明君。
如果为了强娶一个女子,弄得我等殉情,传出去对你名声有碍,更何况于夏是大国,靖远公一向最疼女儿,你逼死他女儿,他势必不会甘休。
” 千姿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个郡主,我的确娶不得?” “是,绝对娶不得。
” “她已有心上人?” “是……那心上人,可不就是我?在下绝无虚言,我与她同生共死。
” “你有何德何能,与我相比?”千姿冷冷说道。
璇玑一时气短,是呀,这姿容,这权势,这盛名,即使丹心名列十师,也难比肩。
“我与她相爱,不需要与你比较。
天大地大,神明最大,我和她,就是龙神定下的缘分。
”她灵机一动,侃侃说来,心下得意。
哼,你再气势熏天又如何?比不上诸天神明。
千姿嗤笑道:“缘分?如今于夏郡主送上门来,就在这王宫,就是我的缘分到了。
我会与她独处三日,到时她不变心,我就放她与你团聚相守。
你可敢与我击掌盟誓?” 璇玑骇笑错愕,独处三日?她不想终日面对这样一张容颜,是怕动心还是什么,她说不清,待要拒绝,却是无力。
姽婳金袖一招,玉腕按在她肩头,冷香缥缈袭来。
璇玑顿时一静,好,就让你心服口服。
“击掌就击掌!”她提起手掌,千姿轻轻一拍,像是抚过她的手心,她不由一阵心悸。
他似笑非笑,命墟葬送客,璇玑如在梦中,兀自捧了手掌发呆。
此时风过,熏笼里沉烟袅袅,如情丝缠绕,襟袖生香。
墟葬暗叹一声罢了,引了两女出去,避过玉翎王的守卫,悄声对姽婳道:“于夏国和亲大计,被你搅了。
” 姽婳出神地道:“一个女子的幸福,难道就不重要?” 墟葬顿足,瞥了神思不守的璇玑一眼,皱眉道:“千姿本已安定北荒二十七国,于夏是四大国之一,极为紧要,万一出了变数……” 姽婳瞪他一眼,墟葬太过持重求稳,瞻前顾后,这就是卜算太多的坏处。
她嗤笑道:“于夏为何要和亲?以姻亲笼络玉翎王,不过是国主怕苍尧独大,吞并诸国——你我皆知玉翎王志不在此。
璇玑的心上人却是你我相熟的人,你猜是谁?就是丹心那孩子,如果千姿能成其佳话,于夏有何损失?” 墟葬得知前因后果,细想了想,放下心事苦笑,“丹心那个贼小子,没被老爷子骂死?竟比我还胆大,连于夏郡主也招惹上!我以为郡主是信口开河,既然两情相悦,那就无话可说,只求玉翎王没有看上她。
唉,唉!” 璇玑听到最后一句,羞红了脸庞,发狠地道:“凭他是谁,我就是死也不嫁!”她一身白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忽地说出狠话,倒像是撒娇,墟葬不觉看得一呆。
璇玑满腹心事地返回居处,墟葬与姽婳闲谈片刻,把别后情形大致说了,又取了皎镜的信给她。
姽婳听到娥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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