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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法,心头浮现关河外千里苍茫的景致。
仿佛能看见氤氲的烟气缠绕在绣面四周,轻轻一嗅,就有前尘如云雾漫衍,清歌鸣奏天籁之音。
情思昏沉间,一阵香风卷了北地风光飘过,心底无数明丽山水走马观花似的谢去,不知今夕何夕。
镜心只觉天色蓦地暗了,黑压压的乌云下,山间郁郁如泼墨,村庄比墓地更沉寂,染疫的人们命如衰草,不断被收割掩埋。
她心头悲哀欲泣,直至见到一张张药方一碗碗药汁,从绝望中打捞生命,欢喜得想要流泪。
突然而至的金碧辉煌,令她惊奇凝想,三代而亡的盛世,光阴最终打败了权力。
可是永难磨灭的风流,却是那刻印在墙壁上的技艺,借助偷学者的眼,华丽地再现人世。
即使身如白骨,命化尘埃,可黄金打造的天工之器,却是永世流传,将匠人们秘密的心事封存在精妙的花纹里,一代代夺目新生。
镜心脑海中风起云涌,生生灭灭,一张玉容逐渐补出长生的精气神,让她窥见他宛转的心意。
她温柔浅笑,暂时放下儿女情长的纠葛,沉浸在北荒千里轻寒的冬景中,于是萨杉城惊艳的香会在烟云四合中上演,瓦格雪山气势逼人的雪崩也令她动容,而长胜宫连绵的青瓦白墙重楼宫阙,芳华园震动长天的乐曲歌舞,无不使她沉醉流连。
原来十师风云际会,是好景良天、皎月流光的邂逅,随便一眼,皆可瞥见智趣天巧的从容。
镜心不免心痒,再见到前夜里一场攻守,诸师悉数登场的璀璨,就像一个个难解的谜题,隐约流动拆解推衍的思路,越发心喜若醉,沉迷不可自拔。
她在细细香尘中欢游冥想时,长生突然留意到紫颜神情寞寞,像是对易容已意兴阑珊,看向镜心的眼神分外疏离,不似旧日有着棋逢敌手的惊喜,反而有一种惋惜。
长生用力嗅了嗅,这香气虽可致幻,对他俩却是无用,紫颜不应是为此迷茫。
那么,少爷是几时没了夺天的斗志?是险死还生的经历消磨了对天改命的心志? 怀疑的念头一出,长生先自摇头,掐灭了这退缩的想法。
睿智如少爷,怎会看不透这其中因果?转念一想,紫颜改过太多他人的命数,就连少爷自己命中最艰难的一关,也已经闯过,唯独没能还原他毁容后的这张脸。
少爷曾期冀他青出于蓝,把脸面重生,可就连誉满天下的紫颜都被难倒的事,匆匆学了易容没有多久的他,如何能办到? 长生默默在心底呐喊,少爷,你还没找回我那张脸,请不要放弃! 仿佛听见他的呼唤,紫颜忽然凝目看他,眼中有一丝戚然。
长生心中一恸,知道少爷想起了往事,他勉强一笑,不想镜心分神,便拍了拍胸,再度扬起微笑,摇了摇头。
我没事!他这样向紫颜保证。
“镜心,我有一个难题未解,需你相助。
”紫颜的语声有几分沉重。
长生看见他眸子里又有光华闪动,不觉欢喜起来,是了,或许少爷在历劫归来后,已放弃舍身的攀登,但心愿未了之下,他仍有不灭的战意。
长生喜欢这样的紫颜,一旦他认真,就有状若神祗的洞明,在他身边,再无可惊可怕的事会发生。
“你想我助你,恢复长生的容颜?”镜心的敏锐一如往昔,听了这答案,长生心跳不已。
此刻,她住在长生的皮囊里,有着与他一般的思绪,但他的过往太伤太痛,她不得不时常游离开来,在两个灵魂中穿梭。
直至她成为了他,才更清晰地洞察了岁月的痕迹,当年听音时绘就的容颜,如今她有把握描摹得更逼真。
紫颜一双妙目注视长生,“是,他的脸损毁得太彻底,若能想个法子让容颜长久,无需不时修补,真是善莫大焉。
” 镜心思忖良久,的确没有速成的捷径,这些年他俩想来为此经受太多痛苦,只怕紫颜因病倒下与此亦不无关系。
想到这里,她波澜不惊的心亦有了炽烈的意愿,要去抚平这横亘多年的伤。
“我愿与先生协力,倾尽所学。
”镜心敛容正色,起身向紫颜一拜,宛如长生。
“少爷,我……我也想出一份力。
”长生心中有热血在沸腾,只因长生这名字,如今代表了易容师,他想让这个身份来得堂堂正正。
紫颜笑眯眯地看着他,很好,这便是上钩了,满意地点头,“这一年多你长进不少,是时候考较一下。
”长生暗道,咦,好像有什么不对……再细细端详紫颜眉梢眼角,灵动如狡狐,哪有半分哀戚模样。
镜心依稀听出一丝奥妙,抿唇微笑,想起从前与师父斗智斗勇,天下名师皆是一般心肠。
“既是如此,我回去预备一番,晚些时候,再听候先生吩咐。
”当下洗去容颜,换回龙绡银裳,嫣然走出。
长生想,比起当初的仰视,如今他可稍稍正视她了,想要与她比肩而立,还要更努力才行。
他不会像紫颜昔日那样,把易容当做安身立命之本,可即便是“术”,要求得技艺完美,也需破釜沉舟的毅然。
他难得没有缠绵不舍,送镜心到了院门就匆匆赶回,一路低头凝思。
若他的脸真能寻得回,他要不要守着天生这张颜面?抑或是,命运多舛的他到了今日,会苦尽甘来? 有没有那张脸,这一生都过来了,只是不停的修补,让人瞥见生命的脆弱空漏。
无论是求道还是安心,了却这桩心事,前行就再难有跨不过去的坎。
长生赶回屋中,扬了脸仔细瞧紫颜,像是要找出花来。
“少爷刚才是故意作弄我吧?” “我是易容师,外露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莫要被我骗了!”紫颜朝长生狡黠一笑,如小兽伸出尾巴打水,溅了人一头一脸却坏坏偷笑。
长生愕然一怔,转念想到在少爷面前,自己竟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心中不由温暖地安定了,呆头鹅似的跟了傻笑起来。
易容于紫颜,已是骨髓里烙下的印记,如何可能放弃? “哼,我几时也要好好骗骗少爷!” “你这点道行,还早得很哪!”紫颜一指戳在他脑门,悠悠说道,“只盼今次真能马到功成,从此再无烦恼。
” 长生笑道:“那少爷岂不是没了动力?难道大好年纪就金盆洗手,退隐山林?” 紫颜啧啧叹道:“你看姽婳和草泥为香药,侧侧运针线为霓裳,元阙垒石为宫阙,傅传红转笔墨为山水,霁月动丝弦以洗心,丹心制器物以乐居,皎镜施药石以活人,墟葬观天地以安世,这些才是化腐朽为神奇,更不用说夙夜惊天动地的造化。
我的易容术,太过平常了呵……” 长生掩面而笑,“少爷你改容颜以换命,怎么就不神奇呢?”紫颜神色变幻,喃喃说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 侧侧进了屋,一身丹霞绮衣飘如绛羽,闻言笑道:“又在妄自菲薄了?我来瞧瞧。
” “我说为人易容越来越没挑战,不如,我为你的衣裳易个容?”紫颜一声轻笑,见她抱了一匹紫色云纱,轻盈如藕丝蝉翼,上点金泥,耀似夜星,不由好奇,“咦,这是你师父送的?” “这紫烟罗是东海异蚕产的龙尾丝,原是要给千姿的贺礼,被师父劫下了。
”侧侧拎起云纱在紫颜身上比画,“几时你再改女装,我就为你裁一身。
” 紫颜扑哧笑道:“罢了,罢了,紫烟罗这样稀罕,你多制几身穿着就是了,我看着你穿也是一样。
”侧侧瞥他一眼,扳了指头数道:“蒹葭大师、姽婳,还有娥眉姐姐、璇玑郡主、玉叶妹子,少不得都要送一身。
说起来,如今真是人多,热热闹闹的,叫人生不起一丝愁绪。
” 紫颜凝视着紫烟罗看了片刻,忽道:“你师父有没有说,夙夜那里还有什么好玩意?”侧侧奇道:“咦,你明明在他那里住了一年,怎来问我?”紫颜苦了脸道:“我被他打发在灵泉底的水晶棺躺着,哪里有机会打劫他的宝贝?自是你师父近水楼台。
”侧侧笑道:“听说他此次带了不少稀奇玩意,你有空去搜罗便是,他还能舍不得给你不成?” 紫颜想到镜心,忙把两人要联手为长生恢复旧颜的事说了,侧侧兴致勃勃看了长生,笑道:“看来,也要为镜心备一身衣裳。
”长生脸色一窘,规规矩矩地道:“那是少夫人和镜心大师之间的来往,别把我扯上。
” 三人打趣了一阵,紫颜与长生聊起易容的事,顺便考较他如今的功力。
羊毫笔下,黑色的流水在纸上游走,紫颜不时问长生两句,边写边凝思,长生把研读医书笔记的心得慢慢说了。
紫颜听到妙处,不住点头,有时提点两句,长生眉飞色舞。
侧侧烹茶洗香,厅堂里漫过清心悦神的气息。
直至天色渐暗,厨房送了饭食,玉色果子浆、冰镇糯米酒、荠菜羹、姜乳蒸饼,简单地铺陈开来,香色满桌。
三人围了桌子,细细吃了,长生想起萤火,略微有些遗憾,想到各人有各人的际遇,旋即又安然。
掌灯时,侍女陪了镜心款款而来,侧侧与她见了礼,寒暄几句闲话,像是相识多年,竟颇为默契,彼此都是喜欢。
侧侧不耽搁他们的正事,摆好茶具,任三人灯下倾谈,自去后面厢房里琢磨紫烟罗裁衣不提。
镜心全无藏私,将听音的要点说了出来,亦谈了摸骨的心得,紫颜将师传析骨辨容的秘诀大致说了。
两人皆想从中找出一条道,先绘下长生的旧貌,再想法子用药定颜。
长生不时插嘴,他多次亲手修补容颜,最是熟悉自己的眉眼高低,不免对恢复容颜有诸多揣测。
三人欢颜叙谈时,门外忽有侍卫来传话,说是玉翎王急召紫颜入宫。
紫颜微微蹙眉,镜心道:“想是有大事,先生速去便是。
”长生也期待地望了他。
紫颜笑道:“好,你们继续聊。
”起身出屋,侍卫便护送他进宫去了。
他一路思忖,莫非战事有了变化?但寻他一个易容师又是为何?两人虽有些情分,他到底不是筹谋策划的臣子,无需他进言献策。
进了晴雪山房,一屋子灯火辉煌,当空舆图高挂,熠熠如明月光华。
千姿的手指在山间游走穿梭,听到紫颜拜见的声音,也不回头,径直说道:“来,你过来看!” 紫颜飘然上前,千姿所指之处,过了亚狮的落雁峡,是苍尧以南云泽、林安、西鲁几个山区国家,地广人稀。
“我军在此地大败梵罗军,想不到,有一只老狐狸想虎口夺食,竟尾随杀了过来。
” 紫颜微一思索,惊讶地道:“难道是……迦夷王?”他在西域安置的情报据点,不时传来诸国消息,联想多日来的举动,便有了结论。
千姿赞赏地笑道:“不错,正是那个家伙。
幸好呼伦不糊涂,虚与委蛇说要与他联手,拖了几日把他慢慢放进来,容我先收拾了梵罗人。
” 呼伦是亚狮国王的名字,他只有一位公主,想靠联姻保她下辈子安乐,但千姿告诉呼伦,他可以助她成为女王。
呼伦这才毅然决定倒向玉翎王,成为苍尧坚实的同盟。
毕竟,与其让侄子登基,不如便宜自家的外孙。
有了后盾的亚狮王,雷厉风行地将几个侄子打发到各地做富家翁,严密地监视看管起来。
“若能再败迦夷王,西域联军不攻自破。
”紫颜皱眉,小国就是小国,这些国王王子动辄亲自领兵,换在中原哪有这等事发生,“眼看盛典将至,迦夷王挑的好时节呀。
” 千姿嘿嘿一笑,像是孩子要博取大人奖赏,昂了头得意地对他说道:“我要亲擒迦夷王,有呼伦在背后夹击,胜算有九成!” 紫颜失笑道:“你也要学他们亲征?西域诸国目前人心飘摇,各自为政,迦夷王是想最后一击,捞点名声而已,随便打打就好了,他还赶着回去争西域共主的名分呢!” 千姿瞥他一眼,多亏紫颜早早派人在西域制造舆论,值此梵罗新败之时,那里想是乱成了一锅粥。
的确是形势大好,他无需亲征也能给迦夷王一个下马威,可是他要的,是全胜。
“伐虏军有一支精兵就在途中,我还有守军可以动用,只要盛典如期举行,谁也想不到,我会奔袭入侵者。
”千姿哈哈大笑,亲昵地拍着紫颜的肩膀,“我送你一个机会,过过皇帝瘾如何?” 紫颜知道他的如意算盘,瞠目结舌苦笑,“登基如此大事,你不亲力亲为?” “登基就是一套冠冕堂皇的繁琐礼仪,给别人看的而已。
我会做很久的皇帝,不在乎这一刻的风光,但是打败迦夷王……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与高手交战,想想就热血沸腾!”千姿说到这里,双眼闪过的精芒如亮丽的电光,远远射向了南方的天边。
他说得决绝,一如少年时,丢下太子的身份,拼出骁马帮的锦绣江山,世人眼中的富贵荣华,他从不在意。
他要做北帝,从不是为了权势,而是这个名头,能助他达成抱负。
紫颜凝视他自信的面容,他不是好大喜功一意孤行,若真能大胜迦夷王,打掉对方的狼子野心,西域再无北上之力,相反,彼此争势的斗争将绵绵不绝。
到时,诸国巴结北荒还来不及,哪里敢再缠斗? “你若大胜,绝不可南侵。
”紫颜想,他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帝王的一个诺言,未必如实,可许下了就是一种约束。
千姿啧啧摇头,笑道:“你对我仍有顾忌。
有别的法子能让国富民强,何苦要打打杀杀?别忘了,我是个生意人。
你放心便是,我在位三十年内绝不会南侵,无论西域,还是中原。
” 三十年后,谁还知道呢,即使狂妄如千姿,也不敢说有五十年的帝位可坐。
“既然如此,”紫颜灿然一笑,双目中突然爆出凛然威压,宛若杀伐果断的君王,“我就是玉翎王千姿。
” 千姿微微失神,这一刻他有了错觉,眼前这人才是货真价实的北荒之主,自己仅是个替身。
他悚然一惊,冷哼一声,徐徐散发的威严舒缓了心中的情绪。
是了,这是堪与他匹敌的人物,绝不会露出破绽。
“此事机密,除了你的侧夫人之外,绝不能透露。
”千姿恶趣味地说着,情知紫颜绝不会瞒她,便这般嘱咐,“景范已去打前站,这里留太师为你遮掩,我会很快回来。
替我照顾桫椤。
” 紫颜淡淡一笑,“只怕瞒不过十师。
”千姿并不在意,挥挥手让他去了。
玉蟾如水,一地清光照见宫楼重影,密密地压在紫颜心头。
在长胜宫应下了千姿,紫颜回来后神情恍惚,无端想起诸多心事。
镜心听出他心绪复杂,便告辞而去,长生送她出门,两人心中无负担,一路自在闲话,甚是喜乐。
紫颜走到厢房去寻侧侧,把千姿的交代说了。
侧侧讶然半晌,良久无言,与他执手坐了一会儿,知他厌恶朝堂那些繁琐礼仪,只当他为此烦恼,想劝慰一场,又觉得千姿匪夷所思的大胆举动实是有趣,望了紫颜想笑。
紫颜瞧出她并无安抚之意,苦笑道:“连你也想看我的好戏。
”侧侧莞尔道:“你虽爱袖手旁观,他却信你至深,难道要我开口阻拦?”紫颜叹道:“悔不该一时冲动应了他。
” 侧侧知他不喜拘束,要规矩地安坐皇宫内,演完一场大戏,委实难为,歪头笑道:“罢了,想到是做皇帝,也不吃亏,忍忍就过去了。
”紫颜摇头,很是冷淡地回应道:“不如请夙夜弄个人偶。
”侧侧奇道:“若是不寄神念心血,那些人偶只会简单应付,远远看着像而已,哪里能应付那么大的场面?而为此就要取千姿的神念,却是太耗费了。
” 紫颜知他易容打扮最为容易,他应下千姿,也不会反悔。
唯独想到那冠冕宝座,就有暗色的思绪在漂浮,令他下意识想抗拒躲避。
恼人的心绪并不能阻止日子流逝。
千姿早已暗地领兵杀出苍尧之外,王城内金殿玉楼却是张灯结彩,瑞霭暗香浮动南北。
太师阴阳几次催促紫颜入宫,以便遮掩耳目,紫颜向夙夜借了多个人偶,暂时搪塞过去。
阴阳指使不动他,退而求其次用人偶先对付,借口玉翎王要斋戒沐浴,推去所有繁琐事务,连日常议事亦尽数停了。
群臣虽生疑惑,想到登基盛典毕竟史无前例,也就释然。
到了盛典前夜,阴阳亲自带人来请紫颜,那架势显是一言不合就把他拖进宫去。
紫颜要求易容后再入宫,阴阳舒了口气,命垂了帷子的肩舆在外等候。
轻描浅画,勾勒数笔,千姿的容颜逼真地显现。
灯月辉映下,侧侧望了紫颜在镜中的仙姿玉骨,有种彩云易散的不安。
两人细细谈了多时,侧侧本不会慌神,见了紫颜诸多不愿,心头忽然起了警兆,隐隐感到不妥。
“明日会不会有危险?” 静夜中,紫颜沉默半晌,忽然开口说道:“我是自私的人,所谓对天改命,最终想改的是我自己这条残命。
至于我易容过的那些主顾,是我向老天爷丢出的饵,试探命运轮替的分寸。
我这些微末技艺,于这世间究竟有多大用处,真是难说得紧。
说起来,千姿成就北荒一统,为这江山易容改命,才是造福万民的翻云覆雨手。
” 他求的是一人一世的安乐,千姿披荆斩棘要的是整个北荒天下的太平,乃至更远的土地上的人民也能共同受惠。
千姿的强势与铁血,是捍卫远大志向的一把剑,商道立国、北荒一统,则是这把剑渐渐削出的雏形。
想到盛典上由他来承接这一切,紫颜微微有些感慨。
侧侧骤闻他如此剖白,胆战心惊,仿佛有诀别清算的意味,不由慌道:“你妄自菲薄作甚?一直以来,易容师的使命不就是这样?你比别人做得都好。
再说你既易容为他,就好好成为北帝便是。
” 紫颜知她会错意,牵了她往院子里走去。
翠影浮花,初看时与京城紫府并无二致,尤其是与他相伴,哪里都是此心安处。
侧侧的心静下来,静静咀嚼他说过的话,思及自身,不免有些痴了。
“明日的登基盛典不是他功绩的顶点,而是一个伟大征程的起点,想到这些,我只觉昔日拘于一己命运,远不如他。
你说得不错,要有北帝的气势方好,今次十师相聚,你也看到了,诸般技艺揉和相乘,其利百倍。
我原先太过依靠香道医药,以后,想要采诸家之长,另辟蹊径。
” 紫颜眸中清辉如露,侧侧怔怔看着他,他脸上能看出酷似千姿的神采,或者,这两个男子身上,蕴藏同样睥睨天下的豪情。
“北荒的局面来之不易,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容不得半点犹豫。
据说来的是迦夷王,能率军千里奔袭到此,非能者不可为,千姿既想以王对王,堂堂正正击败他,我只有成全。
” 侧侧苦笑,“就要做皇帝了,他手下不是没有大将,还是如此任性。
” “如果君王也是一种职业,他是最会磨砺技艺的一位。
”紫颜说到此,眼中映入初见千姿时的身影,傲然不可一世的公子千姿,其实内心始终怀有强烈的危机感,这才修成捭阖纵横的手段。
“我不会输给他,不过,再不会用那些激烈的手段,让你挂心。
” 侧侧安然一笑,她只怕他再起心结,一味逼迫自身潜力,听了他这几句表白,看来真真是想透彻了。
“你走了,明日却是由谁来扮你呢?”她失笑间想到这个问题。
于是,与镜心长谈数日的长生一头雾水地走入屋内,心神犹自沉浸在佳人悦耳的语声中,奇道:“太师又来做什么,难道少爷这么晚还要出去?啊,这张脸……”他算是清醒,明知千姿不可能坐在内堂,紫颜的衣饰又未换,瞥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紫颜颐指气使地对他道:“紫颜,明日是我登基大典,你一定要来。
”长生眼珠一转,竟听了个明白,并未质疑此事是否僭越妄为,掩口笑道:“若能瞒过皎镜大师他们,我乐意一试。
” 这世上的胆子都是吓大的,换作几年前初入紫府时那个少年,贪昧银钱已是胆大,后来旁观了几回政变,偷天换日看得多了,生生死死也经历几场,多少炼出了不动心。
长生虽不知紫颜好端端为何要扮做千姿,有太师阴阳在外,想来是串通好的正事,无需他诸多操心。
紫颜想了想道:“我帮你易容,大约十之八九能瞒过,但绝不可多说话,侧侧也须多替你遮掩。
傅传红眼尖,姽婳识体香,却不好办,除非求夙夜出手相助。
” 长生兴奋地问:“若是我来易容呢?”紫颜不忍心地道:“想听实话?”长生泄气道:“好……我知道了。
”紫颜笑道:“五五之数,当年我去十师会,也被他们一个个瞧出古怪来,你有一半胜算已是极好。
”长生道:“若是请镜心易容呢?”紫颜拉下脸道:“你就是想说,有她帮你易容,万无一失?” 长生嘀咕了几句,紫颜笑骂道:“混账东西,难道把你易容成我,她能更高明不成?”长生一想也是,忘了他的目标是少爷,只想着佳人,不由羞惭不语。
紫颜瞧着侧侧无奈地道:“徒弟大了……不中留……”侧侧早笑岔了气,拿着一方帕子倚在桌案上闷头忍着。
紫颜见侧侧开颜,朝长生使了个眼色,被这一场说闹,屋子里凄风愁雨一扫而尽,侧侧妙目频转,只待看两人易容描摹。
紫颜想了想,他容颜千变,有几张脸是众人惯熟见的,在盛典上就略显妖冶出挑了,不若随意选个素净清朗的,长生也不易露破绽,便收手笑道:“我的颜面太多,长生你先任意易容一张来看,我收尾修补就是了。
你有五成把握,我改改也就有八成了。
”长生一听仍由他开局,精神一振,急忙收拾镜奁挑拣材料。
外面阴阳等得不耐烦,进来催说宫门下钥,再晚便赶不及。
紫颜不慌不忙,请他在旁观看长生易容,阴阳无法,破绽自是越少越好,何况紫颜举手投足活脱脱就是千姿,他无法开言拒绝。
长生整鬓理髻,对镜凝神,想到紫颜千般颜面,踌躇半晌,用了初为长生时,见到少爷时的那张脸。
“我叫紫颜,是个易容师,你是我捡来的孩子。
你可以叫我少爷。
” 他恢复记忆后,知道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紫颜,可是脸面重生时的感觉太美妙,而紫颜灿若星河夺目的容颜,就像一束光,照进他多年漆黑的心。
当年的紫颜,就在他小心摹画中,现出了形迹。
琼肤玉脂宛若惊鸿,比女子更姣好的面容后,隐藏的是一颗补天顽石之心。
那么多的脸面,犹如一卷卷人生,执著地想要夺天改命,做自己的造物主。
紫颜在旁看了,微微感叹,诸相非相,他心中想求的,是远离一切诸相背后的本来面目,是制定冥冥一切的至上规则。
最终,他依稀摸到了法则的边缘,命运却要惩罚他触碰虚无的企图心,将他打落尘埃。
站在一行一业的巅峰,势必会察觉到极限。
只有真正突破了壁垒,才会发现更广阔的天地在前方等你畅游,这世间的奥妙,穷其一生也探索不尽。
紫颜嘴角噙笑,险死还生的经历,令他越发明悟生命为何。
生死的转换,命运的轮回,体会万物的真性,易容是他端凝世界的眼,是他丈量天地的尺。
如今,就算于微小处,于平庸处,他也能感受分辨去除执念后的快乐,一念,心即清明空灵。
譬如此刻,凝望长生易容,细想流水时光,过眼的不如意事,就在掌下烟云中聚合消散。
长生袖手玉立,朝他闲闲一拜,“玉翎王在上,在下有礼了。
”紫颜笑道:“我对他可没那么客气。
”长生憋足了的精气神险些涣散,瞥了忍笑的侧侧一眼,旁若无人地弯起嘴角,“不错,是我拘泥了。
” 紫颜斜睨眼看他半晌,慨然叹道:“扮得不坏,无需我再动手。
你竟可以出师了。
”长生惶恐不已,这几日与镜心切磋,他屡有明悟,明心见性一日千里。
往日里,他对紫颜太过敬畏,于易容术不免看得过高,诚惶诚恐之下,出手颇有畏首畏脚之嫌,做不到如紫颜一般挥洒自如。
与镜心相对却激起他的斗志,一心要在佳人面前施展,逼迫他使出浑身解数,一身智慧如锦绣纷呈,渐渐看出了花样纹理,理清了经纬脉络。
阴阳抚掌道:“到底名师出高徒,如此就该放心。
王上,可以起驾了。
”恭敬地来请紫颜。
紫颜望着宛若镜影的长生,举手投足自有一种风流,恬然笑道:“先生安好,我心足慰。
”长生鼻尖一酸,深深拜了下去。
紫颜望了侧侧一眼,即使这一瞥,充满帝王的矜持冷漠,像是金柱上威严冷血的盘龙。
可是她从他眼底里,看到异常温柔的笑意,蔑视礼法与皇权,把即将到来的盛典,视作一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传奇。
千里之外,风烟如土,画角声凉。
千姿龙骑当先,扫荡贼氛,战血染红了王旗,千军万马在身后呼啸。
御殿之上,丹墀如霞,银屏生香。
紫颜从容帷幄,谨肃修习礼法制度,直至午夜沐浴静心,祷告天地。
这一双人儿,再度踏上彼此的征程。
三月十日,北荒大帝千姿登基即位,三十三国奉其为共主,八方来贺。
吉时告祀天地,于长胜宫外龙神坛祭龙神,河边神幔飘荡,司俎官员在案桌上摆满香碟醴酒等供品,司香点香。
神庙长老为司祝主祭,将一条纸扎的巨龙放入玉龙河内,视其沉没时间长短,判断未来气运是否绵长。
今次的巨龙煞是威风凛凛,龙爪腾空乱舞,一身彩鳞闪亮,双目如活了一般,顾盼有神。
苍尧百官及王城居民、北荒诸王及其各国来使、各地部落首领,无不随之行拜礼,三呼万岁。
一百二十八名戴了神怪面具的男女跳起了傩舞,白袍黄帛如涛如浪,而巨龙巍然如舰,高高昂头驶过。
在以往的典礼中,再壮观的巨龙沾了水,傩舞跳到一半,无不被淹没,此次直至舞蹈到了尾声,巨龙依然徜徉在河中,闲庭信步。
鼓乐声中,万众齐唱一首古老歌谣,颂赞龙神的功德,一声声歌彻天地。
水天一色下,巨龙悠悠游向远方,经过诸师用砑光、施胶、染漆、打蜡多重工序打造,它在没有风浪的内河可以平稳行驶良久。
萧萧春水,赫赫皇威,这巧技被民众以为是“神迹”,是龙神下凡护佑苍尧、护佑北荒的最好证明,一时欢声雷动,万众拜伏,恭迎神明显灵。
姽婳看得有趣,哂笑道:“叫夙夜施法的话,这龙能上天入地呢!”傅传红含笑审视巨龙在晴日丽阳下的光影变幻,想到这是三百多名工匠照了他的图谱彻夜赶工绘制,心中颇有自豪之意,搓手笑道:“已经够好了,够用了。
” 姽婳点头,“毕竟,这是你有生以来画得最大的龙。
”傅传红摸了摸头,大小也值得夸耀?蒹葭在旁听见,拉了徒儿一把,笑道:“你呀,又欺负小傅。
”诸师闻言皆笑。
长生混在诸师之中,只觉气氛与平日旁观不同,想到紫颜当年不惧列席十师,缓缓安下心来。
他不时远望镜心,如画芳颜曾是他遥望的一颗星,如今勉强比肩而立,他因而看到立于高处的风景,原来更为纯粹旖旎。
他正兀自沉想,不料姽婳妙目一转,悄然踱到他身后,轻咳一声。
长生心中一慌,想自己既是紫颜,就该镇定行事,便淡淡看她一眼。
姽婳悄声浅笑道:“你家师父呢?”长生咯噔一下,哀叹自己道行不深,仍叫姽婳看出底细,定定望了她,强自撑了颜面道:“你说什么呢?” 侧侧见状,绿衫如柳轻轻荡来,挽起长生对姽婳笑道:“你不好好陪着小傅去?”姽婳啐道:“我可不像你们俩,要双生仔似的黏在一处。
不过……”她朝长生悠悠地笑,侧侧推她一把,摇了摇头。
姽婳这才吃吃一笑,暗香如灵狐摇曳,就这样走开了。
长生愁眉苦脸,侧侧轻描淡写地道:“这没什么,就算佩了紫颜的香囊,你多出一丝气味,都会叫她察觉。
”长生不安地望了诸师,只觉这精气神没法再回到先前,就像被戳破的泡沫,再不能倒映出七彩的光芒。
侧侧拍拍他的衣袖,安慰道:“她与紫颜情分深厚,看出你的破绽也是应该。
” 长生默然无语,这时傅传红闪了过来,问他道:“姽婳怎么了?一直笑,问她也不说。
”上下打量他几眼,忽地凝神蹙眉。
长生心中哀鸣,傅传红眼神清亮,看了他道:“你今日换脸面倒罢了,这身量怎地矮了半寸?”长生心想,分明垫高了靴子,如何会矮上半寸?低头看去,脚上银靴竟不是想穿的那双。
侧侧笑道:“如何?他的易容术又精妙了几分。
”傅传红定睛端详半晌,又瞥了侧侧一眼,奇道:“紫颜呢?这是……长生?”侧侧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翠袖掩面,也不说话,长生悻悻地道:“大师噤声,少爷另有要事去了。
”傅传红连忙小心翼翼张望四周,见众人望了巨龙出神,放心地道:“没事,我替你遮掩。
” 姽婳朝他招手,傅传红神色肃然地去了,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长生无奈望了侧侧,“这下可好,穿帮了两次。
”侧侧恍若无事,澹然地道:“小声点,看你能不能瞒过皎镜?”长生眼中精芒一闪,恢复举止若定的模样。
好在卓伊勒等人被安置在远处观礼,不必顾虑,否则长生托病不出身化紫颜,与好友说两句话就会露馅。
随后,千姿至天心坛祈福敬天,礼节繁缛庄重。
天心坛的扇形金砖以九为基数铺设,第一重为九块,第二重十八块,直至第九重八十一块,上层金砖共计四百零五块,中层一千一百三十四块,下层一千八百六十三块,无不暗合天数,寓意九重天。
坛心有块凸起的金色天命石,立于其上与天地沟通,其音能送出数里之外,声动宫城。
司祝跪地祷祝之后,千姿站在天命石上口诵祝辞,下跪的百官群臣、拜贺的诸王和来使、乃至宫城外无数百姓都听见玄妙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阴阳恭谨献上奇兽祈如,霜雪明玉般的一团,耀出朦胧清光,照得四周恍如银宫。
千姿跪地,在祈如面前许下北荒一统、天下大安的愿望,奇兽如明月星辰腾空而起,灼目光芒刺痛观者双目,所有人不禁垂下头来,臣服于神迹。
祈如似乎在千姿耳边低语了一句,旋即化作一阵香风,云消雾散。
目睹神迹的万众山呼“聿察尔灵”,即祝福之子。
身受祝福之盒与祈如神兽双重呵护的千姿,被苍尧万民视作唯一的希望。
至于北荒究竟有多少百姓会诚心拥戴这个共主,千姿要走的路还很长。
祈如是否真的灵验,心下嘀咕的大有人在,可当瑞兽化作青烟而去,临去时曼妙的烟雾在千姿脚下凝成莲花形状,如神圣的台座散发光芒,这一奇妙的景象却使不少人热血上涌,再次拜倒诚服在地。
众人却不知身为千姿的紫颜,在此刻不仅代千姿许下祈愿,更在愿望上附了一个无形枷锁。
他诚心向祈如祷告,若北帝将来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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