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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春初,万物复苏。
护城河仍有碎冰浮动。
岐河与护城河相通,绵延数百里,在距离京城望都不远处的姜庄,合成一道主流。
正值午上,炊烟袅散,有车队沿河而上,赶往望都。
护卫随从披坚执锐,护着当中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
谢重姒就是在晃荡的马车里,缓缓醒来的。
她心口抽疼,浑身碎裂般苦楚,抬头看了眼四周,就忍耐不住地踉跄倒在软毯上,袖口不慎撞翻了小几上的茶盏。
茶杯滴溜溜滚到她手边,响动不小,外面的护卫首领立刻警觉,御马凑上来问:“殿下?怎了?” 这位首领,姓颜名舒,是朝中实打实的受封将军,俸禄在身,官居二品,他人生得高大,嗓音也粗犷,一开口,谢重姒就觉右耳一震,脑壳更疼。
她没精力回应了。
思绪还停留在秋日猎场,旌旗猎响里,宣珏浑身是血地将她搂在怀里。
怀抱温热,也很冷。
好疼…… 她这是没死,被救过来了么?这又是要被关回哪去? “殿下???”颜舒没听到回应,心下一急。
他此次任务在身,将尔玉殿下从南明鬼谷,迎回望都。
小殿下大病初愈,他们行程也一慢再慢。
冬至日到年春开初,历经一个多月,才堪堪赶到京城。
可别这临门一脚出差错。
谢重姒耳畔嗡鸣,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殿下”二字,咬紧牙根地将手边瓷碗打碎,将碎片捏在掌心,准备随时袭击敌人,或是割向自己。
颜舒又喊了三声,马车内都是死寂,他着急地下令:“停车!吁!”又勒了缰绳下马,走到停稳的马车前,在车木上扣了扣,示意:“殿下?您还好吗,微臣失礼了。
” 说着,就掀开帘子。
与此同时,昏暗的马车内瞬间明亮起来,春日明媚的暖阳,照在匍匐的少女身上。
她一袭素织宝石蓝绣鹊袄裙,发髻简单盘起,露出白皙修长的半截脖颈,正在忍耐颤抖。
指尖也紧攥着什么,羊脂玉的肤色,缓慢渗出殷红来—— 那是太过用力,碎瓷片划伤了掌心而沁出的血。
刺目的光让谢重姒浑身一僵,强忍头痛,仰身将利器拍向颜舒的眼珠。
不管是谁,刺了再说! 反正谢重姒一心求死,下手没轻没重。
倒是颜舒倒吸口冷气,下意识想要捏住她手腕将人掀翻,可又回过神来,这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他不能伤人! 颜舒赶忙一躲,使了个巧劲,拍上谢重姒臂间穴道。
谢重姒胳膊一酸,瞬间乏力,碎瓷片从掌心滑落。
而这一连串的动静,又像把她四肢百骸融化重塑。
一身冷汗,终是撑不过,眼前发黑,又晕了去。
只剩颜舒慌忙接住人,大惊失色:“殿下!快找医师过来!!还有药膏纱布,快!” * 谢重姒再次醒过来,是黄昏时分。
她躺在松软的床榻上,像是普通人家的卧房,粗糙中也透出精细的烟火气。
快要西沉的斜阳,从窗花上透出个通红的影子来。
米饭浓郁的香味扑面,谢重姒晃了晃神,心想:这是哪? 痛至骨髓的煎熬终于过去,她甚至有种解脱的轻快,不由低头看她的掌心。
右手被细致包好。
又嗅了嗅,有上药。
忽然,谢重姒看向左手。
人的双手,是每日会看上千百来次,最是熟悉不过的。
谢重姒直觉哪里不对,像是手掌小了点,又像是掌心和指腹的细茧消失了。
她脸色微变,翻身下床,走至房间里摆放的铜镜前。
镜里,少女唇色略显苍白,但脸上是看不出多少病态,因为面容本就娇艳,鬓耸巫山,腮飞云霞,自带三分春色。
谢重姒却愣住了。
似梦似幻,水月镜花。
这不是她,却又是她——数十年前,豆蔻总角时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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