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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夜夜装睡吧。
索性,今日尴尬的不止她一个。
夕照园从上到下,知道此事的人,没有一个不尴尬的。
所以,肯定不会有人再提起此事。
如此一来,十分的尴尬,便只余了八分。
卫景朝没再说什么,脱掉外衫,穿着寝衣躺在她身侧,等她快睡着时,才慢慢开口:“沈柔,你害怕我母亲。
” 沈柔的身体倏然一颤。
“为什么?”卫景朝没搭理她的话,淡声问,“她对你做了什么?” 沈柔怔然,慢慢开了口,“长公主不曾对我做过什么。
只是,你或许不记得一件事了。
” “我们刚定亲时,有个丫鬟仗着美貌和身段,想勾引你。
”沈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长公主命人,生生将她打死,尸体扔在乱葬岗。
” 她始终记得,那日长公主冷着脸,说的话。
“你这样卑贱的人,也配勾引我的儿子?既然自己不要这条命,我替你丢了,倒也罢了。
” 那场景太血腥,她回家去,便吓得病了三日。
所以,她害怕长公主。
如今她的身份何其卑微,还不如那个丫鬟,若叫长公主知道她与卫景朝勾勾缠缠,恐怕要将她五马分尸,才能泄愤。
卫景朝闭了闭眼,似乎是不忍直视,无奈道:“沈柔,你怎么那么天真?” 沈柔蹙眉。
她天真?她一点都不天真。
“那个丫鬟,不是想爬床。
”他淡声解释,“是宫里派来的,想往我的书房里头,放些不该放的东西。
” 沈柔顿时凛然。
卫景朝笑了一声,语气里不知道是警告,还是安抚,“只要你不是某些人派来的探子,尽可以放心地活着。
” 沈柔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很淡:“我与他们有深仇大恨,纵是死了,也不能为他们所用。
” 她带着几分恨,慢慢道:“我父亲被人指认谋逆,从书房里搜出来的东西,想必,也是宫中那位所为吧。
” 卫景朝只道:“凡事,做到心中有数就可,不必说出来。
” “是。
”沈柔闭上眼,指甲慢慢掐住掌心的肉,竭力按耐住内心的恨。
一口气,从腹部舒到胸口,再缓缓吐出来,才松开手。
半晌后,她轻声开口:“只要我听话,就能活吗?” 卫景朝嘴唇微动,像是承诺一般,对她说:“是。
” 沈柔便安心地闭上眼,靠着卫景朝,慢慢睡去。
卫景朝侧目,望着她的睡眼,无声叹息。
沈柔没对他说实话。
她之所以畏惧他的母亲,并非是因为亲眼见过对方杀人。
京都公侯门第的人,那个没有杀过下人? 她这样自幼长在侯门的女郎,哪怕平南侯府没有这样的事情,她的外祖家,亲朋好友家,总是有的。
怎么不见她畏惧旁人呢? 最大的原由,还是她接触对方比较多,了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这样聪明,识时务,定是很清楚地知道,一旦与利益相悖,长公主这样冷血的政客,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所有人。
哪怕这个人是她自己曾经喜欢十分的儿媳。
哪怕这个人曾羞涩垂眸,当着所有人的面,羞怯喊过她一声“阿母”。
可等到牺牲时,长公主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沈柔害怕,成为别人手中的牺牲品。
正如十年前的他,正如当时无力反抗的他,同样害怕成为别人手中的牺牲品。
这样的心情,他再了解不过。
可她终究还是个善良的姑娘,在泥淖中没有选择沉沦,而是独自咽下苦楚,独自承受风雨,从不给任何人带来灾祸。
她和他不一样。
她终究比他善良。
沈柔,沈柔。
如月,如月。
默默念着她的名字,卫景朝慢慢地,叹息一声。
她的人品,才是真的如珠如月,照夜长明。
月转朱阁,低入绮户,撒到床榻上。
卫景朝拉了拉寝被,盖住她的肩臂,缓缓地闭上眼。
—————————————————— 时间犹如流水,缓缓流逝,转瞬又是数日。
这日,沈柔又交给卫景朝一折戏文。
说,这是最近一折,是结局。
江燕燕死后,凄惨无比的尸身被送出齐王府,她的父母见状,心肝欲裂。
又悲又怒之下告上金銮殿。
金殿上的君王相貌堂堂,道貌岸然,闻言极其愤怒,当场下旨申饬齐王。
这是一个小高潮,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君王能够为民做主,杀了齐王,给江燕燕报仇。
沈柔通过戏词堆砌,将期待值推到最高。
结果,大家等到的,只有一个不痛不痒的“申饬”。
甚至于,紧接着,皇帝便贬谪了江燕燕的父亲,将他全家送去岭南烟瘴之地。
江母腿未好,经受不住奔波,半途而终。
江家兄长在驿站中,为护母亲的尸体,被人杀死。
江父忍着丧妻丧子丧女之痛,孤身一人至岭南,却没熬过岭南的瘴气,短短三日,便病终而逝。
这场戏,最后的结局,是江家离散,是沉冤难雪,是万古同悲。
没有希望,没有前景,彻彻底底的悲凉。
没像其他的戏文一样,在故事的最后,出来个义薄云天的青天大老爷,为冤死的人昭雪。
但也唯有如此,才更能显出孟氏皇族的恶。
卫景朝看着,都颇觉不忍直视。
这样的戏文唱出去,谁会不骂孟氏皇族呢? 谁会不骂齐王和皇帝呢? 恐怕连皇族自身,都要为此羞惭而死。
真真这侯门养出来的千金小姐,看上去娇滴滴的,其实个个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瞧瞧这戏文写的,将来听到的人,肯定无人不因这些词句悲痛伤心,义愤填膺。
可是,这锥心之痛,当真是伪装出来的吗? 卫景朝看向沈柔,不免又想起她的家人。
平南侯所谓的“谋逆”,自然是假的,疑点重重,人尽皆知。
可是如今的情况同样让人悲愤难言,平南侯父子冤死北疆,女沈柔死在青楼里,沈夫人被流放边塞,生死未卜。
她的家,她的家人,又比江燕燕好在哪儿呢? 她能写的如此动情,便是所谓的情之所至,无法自抑吧。
不知道,她写时,想的是江燕燕凄惨的人生,还是沈柔悲惨的遭遇。
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两番痛楚交织,才能如此悲戚。
卫景朝越想,心绪越复杂。
哪怕只是从戏文中,窥见她一二心绪,就足以让人心口发酸。
半晌后,他徐徐吐了口气,道:“你写的极好。
” “沈柔,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 他给她定的时间,是一个月。
没想到,短短数日,她便完成了,还做的这样好,的确是出乎意料。
如此,给她些奖励,也是应该的。
卫景朝想,只要她提的要求不过分,他都可以答应。
沈柔温柔一笑,眼底满是感激,只道:“侯爷替我照顾母亲,已是最好的礼物,我别无所求。
” 别无所求。
在她心里,母亲的安危,的确是最重要的,解决了心头最大的问题,她便别无所求。
卫景朝喉咙微哑。
她所在乎的,便只是如此吗? 长陵侯府权势赫赫,富贵无极,她便没有别的想法吗? 然而,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里,装满真诚与感念。
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憎,亦或是欲擒故纵的意味。
她是真的别无所求。
卫景朝忽觉自惭。
她不敢去看沈柔双眸,心下算了算日子,“我派去找你母亲的人,还需一段时日,才能从北疆回来。
” 沈柔很理解:“北疆天遥日远,自然需要时间。
” 她这样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无欲无求,卫景朝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动了动嘴唇,最终只道:“你能理解就好。
” 沈柔脸上,便绽开一个笑。
她的笑容,总是直达眼底,露出脸颊旁浅浅的梨涡,好看又温柔,像是盛满星辰与月光。
却因为太美了,所以没有人能看出来,她的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卫景朝的心,倏然憋闷的难受,像被轻轻撕扯了一下。
不疼,却难受。
沈柔却一无所觉,依旧笑意盈盈。
她是真的开心。
卫景朝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避开她风露清愁的眼眸,慢慢道:“你给自己取一个别号,印在书上,以后……” 以后也是流传千古的人物。
他咽下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沈柔已逝,纵然流传千古,也是某个别号。
谁也不会想到,这出戏文的作者,是昔年的侯门千金。
沈柔却骤然来了兴趣,连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我吗?要写我的名字吗?” 卫景朝缓缓点头。
沈柔坐在椅子上,手里抓着笔,想了半天后,终于苦着脸,仰头看他:“我想不到叫什么才好。
” 卫景朝看着她的双眼,略想了想,抬脚走到她身侧,接过她手中的笔,替她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如月。
沈柔看到这四个字,蓦然怔住。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问出口:“你不是不许我用吗?” 之前,她要给戏文里的女主角取这个名字,卫景朝三令五申,逼迫她改名字。
如今,怎么主动提出来了? 卫景朝不答,只问:“你用,还是不用?” 沈柔忙不迭点头。
点完了之后,不免又有些迟疑:“叫这个名字,会不会不太正常?” 旁人的笔名,都叫什么先生,什么居士,什么老人,要么便是有一二典故,文雅至极,偏她用这两个常见的字,未免太招人注目了? 这话,的确是有些道理。
凡事不寻常,就容易叫人注意。
卫景朝垂眸,问她:“你想叫什么?” 沈柔咬着下唇,思考片刻,忽道“又疑瑶台镜,非在青云端,不如就叫瑶台居士吧。
” 月似瑶台镜,瑶台镜自然如月。
她既然是如月,那居于瑶台之上,倒也十分合宜。
这三个字,既是如月的意思,偏又不落俗套。
卫景朝微微摇头,道:“不如玉镜先生。
” 传说中,瑶台是神仙居所,又名玉镜台。
此外,玉镜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便是指人间清明之道。
取这个名字,倒让这出戏文,显得是天生掉下来主持正义的。
沈柔点头应了,自己拿起另一支笔,直接在书稿上写,“玉镜先生作于建安二十五年暮春。
” 卫景朝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看她眼角眉梢的满足,看她提笔写字时的力道,缓缓移开了目光。
他轻声道:“沈柔,世人不会知道,玉镜先生是你。
” 沈柔笑笑,“我自己知道啊。
” 旁人夸玉镜先生时,她知道是在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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