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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象正在发生新的变化:越来越多的雨丝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头顶是从中间裂开的屋顶,露出夜空中层层翻滚中的黑云。
细小的闪电游龙一般在其中蜿蜒。
他死死地抓住鼠王,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翻腾,一个接一个地噎在喉咙,可他一个也吐不出来。
这是他被白泽占据了身体的那个晚上。
这是他所遗忘的记忆。
谁让他复活的?他们想要做什么?为何会出现在莲心塔? 耳畔尽是妖兽们的呻吟,而被他抓在手里的,再不是鼠王。
满头的白发披散下来,挡住了他的脸,而他自发间望见的,是朱成碧的金眼。
少女的颈项被他死死捏住,嘴唇已经有些发紫。
明明已经死去数百年,死前还魂飞魄散,可他竟然又复活了。
脖颈之上传来轻微的刺痛——她的长刀已经在他的咽喉之上,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段清棠又回来了。
“……不过是个跟段清棠有几分相似的人类,你便痴迷至此。
” “等等!”他抓住了鼠王的肩膀:”那个道人!我在被附身的晚上见过,就在莲心塔上!他现在长着蛇尾,我怎么能忘记呢——必须得提醒她!段清棠——” 不,不,这不是他要说的话!他想起来了,那时他刚从笔灵那里得到自由,可身躯已经完全被白泽占据。
一瞬间,他再度站在云船之上,用指尖的血画出救生用的虹桥。
下一个瞬间,他却站在了雨幕当中,满心满意都想着那个在桃花枝下跟朱成碧遥遥相望的道人,心中一片寒凉。
他虽尽力争斗,但一时无法获胜。
便听见白泽用自己的声音说着:“我当初选了他,又教会他用生花妙笔,为的就是今天!到如今,我占了他的身体,你便杀不了我,否则就是杀他,若我不占他的身体,你也一样杀不了我,否则他就会是新的白泽!” 那个曾经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的男声再一次自心底浮现出来。
没错,他现在想起来了,自从饮下麒麟血之后,白泽的声音便从未消失,自己又是怎样苦心遮掩,一次又一次地将白泽眼纹从额上生生地抹下去。
不,不! 糯米的香甜之中,是淡淡的桃花清香,还有一种很难辨识的味道。
他一点点地辨别着,刚想开口对鼠王说点什么,便有洪流般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喷涌而出,让他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痛苦地呻吟着。
他将全副的心力都集中在手上,一点一点地夺回控制权,重新松开了手指。
“没关系的。
”常青察觉到他的注视,抬手安慰式的摸了摸那银白色的犀角,接着便一口咬了下去。
朱成碧挣脱出来,朝后退了一步,长刀掉落在他俩之间。
小萱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
这孩子虽不曾开过口,可眼神一直都系在常青身上,看着他取出了桃花形状的忘忧糕,将它放在唇边。
在他白皙的指尖,它犹如凝固的鲜血。
“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你这叛徒的心脏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你若真要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便咬一口这红色忘忧糕吧。
” 那时,他是亲口说出了这样残忍的话吧?他亲眼看见朱成碧眼中聚集起来的一点泪光——那泪水犹如火焰,点燃了他的胸口。
有一瞬,他甚至靠着这愤怒的火焰暂时地夺回了右手的控制权 常青的心停跳了一拍,紧接着疯狂地跳动起来。
“我都想起来了。
难怪她要消除我的记忆。
” “不错,这世上能伤她至此的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
” 常青跪在原地,将头抵在鼠王肩上,低低地说。
鼠王盯着他看了一阵。
美人在怀,鼠王全身都僵了,一动也不敢动。
“……可我不信,事情只是这么简单。
仅仅靠几个发了疯的妖兽,便能让她受伤?” “我捡起了她的冰牙刀,刺穿了自己的左手,以为这样白泽就能退却。
可是——” “没错,正是凌虚谷中的那群妖兽。
连续几个夜晚,他们一直在围攻莲心塔,要她交出佛珠。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帮助,原本一个个病得半死不活,一到了晚上,就立刻膨胀了形体,连平日里温顺的,也变得嗜杀好斗起来。
” 她曾问过他,即使是再痛苦的回忆,是否也要记得。
鼠王点点头,冠冕上的琉璃珠一阵晃动。
而他现在想起来了,她的血是如何沿着刀身流淌下来,滴落在他持刀的手上。
“她到底是因何而受的伤?”常青追问:”我在外面看见受损的金刚,尽是被大型妖兽撕咬的痕迹——无夏城哪里来的大型妖兽?除非……” 那触感,足以令人终生难忘。
鼠王头戴黄金质地的冠冕,在他对面正襟危坐,眼神复杂。
八 红色忘忧糕一直安静地躺在水晶匣中,质地温润,像是用玛瑙制成的。
无星的黑夜笼罩着整个无夏城。
说完这句话,饕餮将军便起了身,拿起了一侧的长刀,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只有莲心塔依然光芒四射,犹如一朵九瓣的金莲。
这是子夜时分,黑暗和寒冷都浓厚到了极致。
露水在石板上悄然凝结,即使是最警醒的狗也昏昏欲睡。
无夏城中绝大部分的城民都陷在最深的梦境里。
“那匣中的红色忘忧糕便能让人恢复记忆,你咬一口吧。
” 他们中的一些敏感者将会梦到兽群,梦到闪闪发光的尖牙和长角,梦到自屋顶上奔跑而过的庞然巨物,他们甚至还会以为在梦中听到了它们撕杀时的咆哮,和跌落时伴随着的瓦片碎裂声。
常青死死地咬住了这句话,生怕它会自己冒出来。
每当第一缕晨光降临,这些梦境均将消散,隐没为碎片,再不被人记得。
那些发生在夜晚的厮杀,将只属于夜晚本身。
可我真正想要选择的是你。
但若人们肯仔细回想,说不定还能想起来,那伴随着每一场梦境的隐约的笛声。
“我明白了,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他们。
” 夜空之下,它仿佛晶莹细长的游丝,袅袅不绝。
他们久久对视,直到朱成碧挪开了眼睛。
既像是召唤,也像是诅咒。
“即使是再痛苦的回忆。
” 饕餮将军站在莲心塔顶。
“所以你还是要选择想起来,即使那是痛苦不堪的回忆?” 塔身的光芒映照下,她的身影威风凛凛,犹如战神。
朱成碧往回退了退。
层层叠叠的青瓦之间,忽然一左一右,同时升腾起了两团烟尘,方位却截然相反。
那烟尘在半空之中膨胀开来,转眼间扑出了犹如镜像一般的一对巨熊,身躯比寻常熊罴大了十倍不只。
巨大的熊掌带着闪光的利爪在空中划过,从不同的方位朝她袭去 “你还是不明白……“他缓缓摇头:”就算有数千年的寿命,可你还是不懂。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所有过去的一切汇聚而成的我。
我们人类的生命本来就转瞬即逝,如果再擅自抹杀自己的过去,等于是杀死了一部分的自己。
” 却在最后一刻,悬在了她的头顶。
怎么能忘得掉呢,怎么能真的就闭目塞听,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明明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已经许下过的誓言? 饕餮将军收回了手中的长刀,伸出了一根指头,在头顶的那只熊爪上轻轻一戳。
在他被忘忧糕切割得七零八碎的记忆中,他还是记得他叫做小萱。
巨熊仰天嚎叫起来,扭转着身体,朝不同的方位倒下。
就在刚才,有更快,更锐利之物,悄无声息地斩断了他们的脊骨。
身后有什么人,一直在锲而不舍,拽着他的袖子。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那个头顶有着银白色犀牛角的孩子。
那双属于饕餮的金眼甚至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只要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将凌虚谷的妖兽们忘得一干二净 但她并没有放开手中的刀,仍在戒备。
她在等待着笛声响起。
在过去的数个夜晚,这样的事一再发生:无论她斩杀这些妖兽多少次,只要笛声响起,他们就会再度热血沸腾,哪怕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朝莲心塔爬过来。
可她真真切切地将它摆在了他的面前,甚至自顾自地,已经采取了行动。
就像现在这样——一只巨熊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是另一只身上忽然发生了新的变化,它断裂的脊骨从中间开裂,露出半边白骨森森的胸膛,可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再度朝她扑了过来。
他原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愿望,说出口时,也不过是当个玩笑罢了。
她朝一侧闪开,顺势将长刀插入了熊的肋骨之间,狠狠一扭。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在心中勾画过多少次这样的景象:大雪落满山谷,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立,等着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却再无纷争侵扰,直到用尽他所能陪伴她的,短短的这一生。
白骨与刀刃摩擦,溅出了火星。
尖锐的声响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多么大的诱惑。
熊的肋骨一根根地掉落在莲心塔下。
可那笛声仍不肯停歇,仍在催促。
“你不是想去扬州吃富春包子,去岭南吃煲仔饭么?我带你去,我带你走遍神州,我们去看塞北的雪原,去看东海的仙山——你什么都不需要记得,只需要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 所有的白骨都在卡卡作响,连同之前失去意识的巨熊体内的骨骼,都在挣扎着要脱离了血肉,重新拼接起来。
远处甚至又出现了新的妖兽——露着半截白骨长尾的龙,脖颈上血肉掉落的仙鹤。
空洞的眼窝中已经没有了眼睛,却还是望着莲心塔,燃烧着晶亮的渴望。
就好像他是这世上最美味之物,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
“啧。
”她摇摇头:”虽然是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但任人驱使到这个地步,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她望着他,专注而温柔,眼光明媚,犹如藏着十里春光。
她将手中的一对儿长刀彼此交错,缓缓拉开,刀身上燃起了熊熊的金焰,转眼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燃烧的十字,悬在莲心塔顶。
“那群白眼狼?”朱成碧满不在乎:”明明是你救了他们,他们却得寸进尺,恩将仇报。
我不明白,你还要记得他们做什么?这忘忧糕,本来就是拿来消除忧愁用的。
服了它,你便从此高枕无忧,世上的一切烦心事,都不用再挂念了。
” “破!” 常青猛地捂住了额头——他被白泽附身后,发生了什么? 简短的一声呼喝,十字形状的火焰旋转着飞了出去,直接射向了笛声传来之处。
像是有烈火在脑中烧过,而他透过烈火看到了新的景象:被闪电刷得雪白的天空之下矗立着的佛塔,塔身的飞檐上游动着的蛇尾,还有汹涌的,卷曲的雪白头发,铺天盖地,遮盖了整个视野。
远处传来了火焰爆炸的声响。
“为何要让我忘记凌虚谷的妖兽们?你还让我忘记了什么?” 那细若游丝的笛声顿时停止了,换成了一个男子带笑的嗓音,悠悠地唱着清平调:“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
催弦拂柱与君饮……” “那忘忧果是少有的奇珍。
”朱成碧喃喃:”我第一眼看到,便知道总有一日能派上用场。
” 那歌声如此清越美好,就该是在繁花深处举行的宴会上唱起。
就该是,酒已经饮过了三巡,每个人都已经微醺,美貌的舞姬甩着长袖翩然起舞,而心爱的姑娘就在身旁——就该是在那样的时候,他朝她走过来,手中的玉杯盛满清澈的美酒,曾经唱起的歌。
“原来如此。
”一旁的鼠王点了点头。
他之前都跪坐在朱成碧身边,此刻也站起身来。
”你给美人服了忘忧糕。
难怪你会收下谷主的忘忧果,原来是早有打算——” 饕餮将军一点一点地攥紧了手中的刀,终究还是按耐不住,朝歌声传来之处扑了过去。
“是吗?那这匣子里的白色忘忧糕去了何处?这总关我的事情了吧?” 这是凌虚谷的妖兽围攻莲心塔的第七个晚上。
常青只觉得两耳之间嗡的一声,不由得将手中的水晶匣子越捏越紧。
这家伙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告诉他,自作主张地安排好一切,然后肆无忌惮的一意孤行!连消除他的记忆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之前一直守着莲心塔,寸步不离的那只饕餮,终于第一次擅离职守。
他原本准备好的质问,终究还是抵不过对她的关心。
可她只是冷淡地应道:“不关你的事。
” “段、清、棠!”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这又是何时受的伤?” 饕餮将军咬牙切齿喊。
“不是芙蓉香。
”他喃喃。
是另一种,专门用于麻醉和镇痛用的香。
但他此刻忽然想不起来它的名字了。
这几日来,朱成碧的袖间都是这种新的香味,他只道她是兴致一起,想要改换风格。
却根本没有想过,那是为了能忍住伤痛,在他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名为冰牙的长刀划破了夜空,熊熊火焰燃成一道长虹,朝那个漫不惊心的歌者头顶,猛地迎头劈下 常青没有立刻回答。
他正盯着旁边饕餮形状的香炉。
那香炉有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也正在回望他。
然而无论是刀势还是火焰,到了唱歌的男子身前,都像是遭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纷纷朝两侧散开了,让他悠哉地唱完了下一句:“……看朱成碧颜始红。
” “你来做什么?”她问。
金焰包绕之中,他玉树临风,神采飞扬,甚至还朝她挑逗性地眨了眨眼睛。
这么一迟疑,饕餮将军立刻收拢了衣袖,将胸口藏了起来,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别来无恙啊,阿碧?” 他叫这场面吓了一跳,满心的愤懑和疑惑也跟着一起跳了跳。
这是,琼华梦所能起作用的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夜晚。
也因此,他从未想过她竟然受了伤,披散了长发,胸口上缠绕着层层白布,竟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若那突然出现的古怪道人说的都是真的,它们必须在第一缕阳光照耀到莲心塔之前,进入塔中,夺得佛珠。
她是如此强悍,如此美丽蓬勃,叫人转移不开眼睛。
否则,一切都将结束。
他更习惯于她梳着双髻,眉间点着朵桃花,赤着双脚,靠在榻上打呵欠的样子。
那时,娇俏的少女犹如一只慵懒的猫咪,简直能给人造成”谁都可以上去顺两把毛”的假象。
饕餮将军则是另外一回事情。
几乎每次见她出现,无夏城都处于危难当中,面容姣好的女将军总是一脸冷峻,金眼灼灼,头顶的红缨犹如燃烧着的明亮火焰。
巨熊也罢,游龙也罢,不过是为了转移那只饕餮的注意力。
真正能威胁到莲心塔的,是一支以陆九色为首的小小的队伍。
它们在黑暗的掩护下,朝着莲心塔步步逼近。
鼠王的臣民所构建起来的,以莲心塔为中心的防线,在鹿蜀的蹄子下面悄无声息地崩溃了。
虽然在朱成碧身边随侍多年,常青其实很少见到她以饕餮将军的形态出现。
饕餮离开莲心塔的时候,陆九色的前脚已经踏入了莲心塔。
七 寒冷的佛堂当中,弥漫着混合了佛香的尘土气息。
他谨慎地一步一步朝前迈着。
常青再也无法忍耐了,伸手便推开了门—— 莲灯和尚的石像盘腿端坐在堂上,那串灵气耀眼的星月菩提,就挂在石像的胸前。
若鼠王说的是真的,他曾被白泽俯身,在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在这里!谷主是对的!”他轻声喊道:”那饕餮不过是孤家寡人,哪里守得住——” 忘忧忘忧,她竟然给他吃了忘忧糕,连他的记忆也一并抹去了。
“谁说的?” 他再也无法想起更多,却已经明白了真相——眼前的水晶匣里只剩下两块忘忧糕,白色的那块已经不知去向。
一个冷冷的男声在角落里道。
那些影像很快消散了,只剩下越来越剧烈的头痛。
“谁说她是孤家寡人,无人相助?” “小萱!”他喊道。
陆九色猛然回头。
忽然有碎片般的影像浮现出来:老人的拐杖顶端生出三枚不同颜色的果实,发疯的鹿蜀朝自己一步步逼近,生犀角的小男孩站立在风暴之中,双眼炯炯发光。
一只银白色的狮子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然后是常青苍白的脸。
自他自伤了左手,又被那只饕餮捡了回去,陆九色便再没见他露过面。
有人在旁边轻轻地拽着常青的袖子。
他低头一看,长犀角的孩子怀里抱着只水晶匣,踮起了脚尖递给他。
短短几日,他竟然瘦削了许多,几乎要连那身黑衣的重量都承担不起。
鼠王回以更猛烈的咆哮:“所以我才怀疑,以美人的性格,绝不可能袖手旁观——你究竟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但他手持卷轴,缓缓朝陆九色逼近的步伐,却又沉如山岳,就像是千军万马,也无法撼动分毫。
朱成碧低沉地咆哮起来,连门板都在震动:“谁也别想打搅他,他已经够辛苦了!” “常公子……你也要拦我吗?” “他伤的又不是右手,依然可以驱动生花妙笔,何不让他助我们一臂之力?” 莫慌。
他对自己说。
这人最是心软,凌虚谷的妖兽们又都是他救的,那日它们威胁他,要绑了他跟饕餮换佛珠,却也未见他如何恼怒,反倒是一直在控制着发狂的小萱。
“他伤了手,自然是还在休养。
”回答的人是朱成碧,只是略有些嘶哑。
“常公子,是你救了我们,我可怜的孩子还在生病……” “你究竟对美人做了什么?”鼠王的声音从最近的一扇门后面传来,“为何自他被白泽俯身之后,你就将他藏了起来,任谁也不许见?” “化蛇。
”常青念道。
一只生着双翼,人面蛇身的蛇怪自卷轴中应声而出,悬浮在他的上方。
他记得是鼠王和它的臣属最喜欢乘坐的,却为何损坏成这个样子,遍体的伤痕,仿佛被野兽撕咬过? “你明明允诺过谷主,要让我们在无夏休养生息!” 他迟疑起来,一扇又一扇地查看,却差点被脚底下的东西所绊倒——定睛一看,竟然是寒潭寺的木制金刚,却只剩了半截。
“蛊雕。
”他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念了下去,每念一个新的名字,就有新的妖兽从精怪图中浮现出来:”肥遗。
重明。
英招。
” 哪一扇是那长着犀角的孩子所进入的? 不,这不可能,难道他事先画好了精怪图上所有的妖兽,要一次性地全部召唤出来吗?即使是白泽——即使是那个绘制了精怪图的神兽,也无法同时操控这么多只 常青也跟着追上了二楼。
眼前是重重叠叠的雕花木门。
一扇接着另一扇,似乎无休无止。
那些必定只是虚影! 那孩子受了惊吓,头也不回,直接跑上了二楼。
“你答应过我们,要替我们开通天引的!” “等一下!” 陆九色喊出了这句致命的话。
果然,常青显出了一丝迟疑。
他毫不犹豫,立刻跳了起来越过飘浮在空中的妖兽的虚影,朝莲灯和尚的坐像扑去 常青能肯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他。
但为何他看起来如此熟悉? 却被无数真实的尖牙和利爪噬咬进了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头上生着银白色犀角的小男孩忽然出现在了樱桃身后两步之遥的地方,皱着眉头看着常青,一副随时能哭出来的样子。
“我是答应过你们,没能完成誓言,是我的罪过,你们尽可以来找我报复。
” 樱桃眼中有泪,还在劝他:“奴婢,奴婢也不知,公子你还是歇息去吧,这些劳心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常青的声音遥遥传来:”但是,但是,所有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任何人都不得伤她!” “樱桃,你告诉我,小梨是谁?” 他停顿了一阵,接着低沉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包括我自己。
” 等等,小梨是谁?常青忽然间惶恐不已。
这个名字应当是万分熟悉的,否则自己不会说得如此自然。
但是与这名字相关的一切都仿佛消失在了黑洞之中,他越回想,越是胆战心惊。
九 他一边拨着算盘珠子一边回答:“你俩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是还要给小梨攒嫁妆的——” 紫鹤衣,绿桐笛。
见他日日抱着算盘不放,樱桃打趣道:“公子你何必如此勤勉?难不成还惦记着要在临安开分店?” 段清棠还是唐朝国师的那一世,实在是立下了不少功绩。
除了替正处在盛世的大唐占卜凶吉,预测命数,应付大明宫中的皇帝为了长生不老而不断冒出来的各种奇思妙想,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忙着捕杀神州大陆上祸害一方的妖兽。
养病归养病,帐还是要算的。
即使如此,他最为后世所称道的,居然是在音律上的造诣。
“是啊。
”她点点头,“要是真能有那样一天就好了。
” 传说他的笛声能令白骨起舞,却没有人真正亲眼见过。
朱成碧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他。
后世模仿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最终并无人能真正模仿出绿桐的音色。
他越想越美,不由得弯了眉眼,微笑起来。
很少有人知道,要经过足够多的妖兽鲜血浇灌,那长笛才会发出如此优美醇厚的声音。
“等到有一日,人类也好,妖兽也好,都不用再彼此争斗了。
你也不用再总是守着莲心塔,我带你出去走遍神州大陆,吃遍各地美食去。
”他找了幅旧地图,用完好的那只手持着笔,一处一处地圈点着,“你没吃过扬州的富春包子吧?还有岭南的煲仔饭?我听说泉州那边的山中,有极好的红茶……” “果然是汝,果然是绿桐笛!汝居然复活了!” 常青便平白无故地,生出了些岁月静好的感慨来。
饕餮将军双眼灼灼。
每说两个字,她手中带火焰的长刀都朝下劈砍一次。
朱成碧这几日懒得尤为厉害,不说是开门做生意了,白日里连美人榻都懒得下,眯着双金眼总是在打盹。
天香楼里安静得很,连鸟儿都少来叨扰,几乎能听得到玉兰花轻轻飘落的声音。
段清棠依然带着笑,但却不得不朝后退却。
他藏在怀中,用来格挡她的攻击的那张咒符,已经出现了些许裂缝。
朱成碧给他用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药,不出几日,他脸上和手背的伤口便好得七七八八。
只剩下左手伤势实在吓人,恢复较慢。
他享了几日清闲,终究是个劳碌命,放心不下,总想找些事情来做。
“我听说你曾寻遍神州,想要找我的坟墓?——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 常青于是开始了养病生涯。
他调侃着:”莫不成,你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要跟我说?” 是吗?常青恍惚觉得她说的是对的,紧接着却又开始头痛。
饕餮将军叹道:“你眼下这个样子,如何能去作客?还是在楼中好好休养吧。
” 对方的攻势却突然停止了。
连火焰都消退了。
“信中什么都没有写,不过是些日常寒暄。
说是新得了些仙茶,邀你过去共饮。
” 身材高挑的女将军握着长刀,默默地立在他面前。
“你已经看过了。
”冷硬的成年女子声音从门口传来。
常青勉强转头,望见的却是饕餮将军。
平日里见她这副样子见得少,他颇有些讪讪,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汝忘记了。
我们曾经有过约定——” “我记得前几日,凌虚谷的谷主有托青鸟送来封信,似乎没有来得及拆开?拿来我看看。
” 她轻声道,又很快咬住了嘴唇。
翠烟跟樱桃对视了一眼:“是的。
” “哎?” 常青想了一阵:“我大概是摔到了头,有些糊涂。
眼下还是三月吧?” 段清棠回想着上一世。
除了在梦瑶君的宴会上曾有过惊鸿一瞥,他借着醉意,冒昧地为她唱过一支清平调之外,他们之间并无特别的交集。
在他斩断了秋子麟的角,令其黑化成了黑麒麟之后,他们更是成为了死敌。
再后来莲灯和尚成塔,她因在淞阳关受伤过重,在无夏城陷入了沉睡,到他魂飞魄散之时,她仍未醒来。
“姑娘让你暂时不要管事了,安心修养要紧。
” 他应该是心动过罢,否则不会将那双桃花丛中的金眼,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她俩这么一提醒,常青恍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全都因为朱娘想用金蚕把白泽钓出来,结果被讹兽所控,现了原型,将天香楼吃下去一半。
光这笔修缮费用就花掉了整整半年的进项,常青自然心疼得要死,非要亲自监督工程进度,结果摔了下来。
可那又如何? 樱桃和翠烟两个在他床头寸步不离,见他醒了,忙着端水送药,双眼都是红红的:“公子你怎么不小心些,怎么就从楼顶摔下来了?” 多余的回忆这种东西,不过是累赘而已。
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处伤从何而来。
“你忘得一干二净,难怪叛了我们——我,莲灯,还有小秋,难怪你将我们带着通天引的秘密泄露给了突厥人,难怪你在戈壁滩上设下了阵法,捉住了小秋!” 而且痛的还不仅仅是头。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双手从手背到双肩都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连脸上都是伤口。
最惨的是左手,手掌稍微一动就往外渗血,手指肿得跟胡萝卜一般,活像是被人刺穿了个通透。
段清棠舔了舔分叉的舌头,他有点儿不习惯这种指责。
醒来时,常青依然头痛欲裂。
“妖兽一日不除尽,神州大陆一日不得安宁。
我与你从来都不在同一处,又何来叛与不叛?段某自认为问心无愧。
更何况——” “滚!赶紧送我回去!!” 他们所站之处,脚下的青砖忽然开裂,冒出银白色的巨大蛇尾,将饕餮将军死死地缠在其中,一对儿长刀都掉落在地。
笔灵发现他有点儿无精打采,想了想,蹲下来哄他:“你也不必气馁,在我这么多主人中间,你也是有优点的嘛。
例如——例如——”他嗫嚅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几千年来最穷最抠门的一个?” 他之前一直啰嗦不停,就是为了能将蛇尾探入地底,让她措手不及。
“……我知道。
” “多愁善感,不过是妇人的作为罢了!”他嘲讽道:”哎呀呀,忽然忘记了,你本来就是个妇人——” “他?”笔灵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啊,这家伙是贞观年间的国师段清棠,本事大得很,可通阴阳,测未来,算得上半个神仙。
这人活了一百多岁,到安禄山造反的时候,他一人在长安城外对阵五万叛军,阻了他们三天三夜,后来精力耗竭,魂飞魄散了。
” 他忽然住了口。
常青摇摇头:“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也曾是妙笔生花之主。
” 银白色的鳞片之下,温度正在急剧地升高。
他此刻的身体只是木制的傀儡,根本耐受不住,不得不松开了些许。
蛇尾包围之中,饕餮将军全身都燃起了火焰。
那双金眼更是通明,仿佛融化的黄金。
”太好了,”她恨恨地道:”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地将汝碎尸万段了!” “你之前一心只想要麒麟血的时候,心思是多么纯净坚定,如今却……你怎么了?” 这是常青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夜晚。
常青顿时哑口无言。
整整一夜,身带白骨的兽群和来自白泽精怪图的各种虚影在他面前彼此争斗,撕咬着对方的脖子,羽毛和鳞片四处纷飞。
毕竟是虚影,他所召唤来的妖兽不断地在对方的撕扯下消散,但他连续地召唤着它们的名字,直到藏在袖子里的生花妙笔都颤抖起来。
笔灵的外表悄然发生着变化。
现在站在那里的,是个跟常青有几分相似的英俊男子,披着三十六股紫纱制成的山水袖帔,头戴道冠,身后还伴有五色云霞,简直是飘飘欲仙。
掌心中的虚汗让笔杆打滑,他不得不用了更大的力气才能握住它。
“你还早得很!”笔灵指着他的鼻子,“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什么都想要抓在手里,你这样如何能到忘我之境?如何能真正成为妙笔生花之主?” 每一只虚影都用了他的血才得以绘出,而他并没有完全从上次失血的虚弱中恢复过来。
等到东方的天空终于缓慢而艰难地透出了鱼肚的白色,他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晨光之中,最后被召唤出来那只英招甚至已经无力维持形体,在随之而来的第一声鸡鸣当中,转眼便融化成了晨雾。
“……我就没有。
” 在他面前,是狼藉一地,尽都失去了意识的兽群。
恢复了人形的陆九色躺在中间,揉着眼睛。
“那孩子是罕见的白灵犀!灵犀最为敏感,能跟我有最高的共鸣好么?我换过这么多主人,都没有见过那样纯粹的心志,满心满意,只有复仇一个念头!”苏东坡外型的笔灵训道,“更何况,他跟我做了交易,存了他最宝贵的记忆在这里。
每一个使用过我的人,都存了一部分记忆在我这里。
” “怎么了,天亮了?” “若不是你关键时刻没墨,一到小萱手里就兴奋得不行,非要来场大风暴,我其实也不用流这么多血的。
”他咬牙道。
“天亮了。
”常青答道:”佛珠仍在,佛塔不倒。
是你们输了。
” ……就算是换成东坡居士也很瘆人好吧。
常青捂住了脸。
“你说什么?什么熟不熟?我的饼摊呢?” 抱怨归抱怨,笔灵从善如流地将外形换成了个头戴方巾,大腹便便的老爷子。
陆九色在原地四肢并用地爬了半天,仍无力爬起。
常青叹口气,过去扶他,一边问:”你还记得多少?” “你敢还挑剔我的造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与其他人不同,身上属于白泽的血肉太多,他若要占据你的身体,简直是轻而易举,千万要小心——你倒好,任由自己受伤,还流了那么多血!” 陆九色表情有些呆滞:”有个道人,他说,他说……最后一个夜晚再拿不到佛珠。
一切都将结束。
” 在常青看来,笔灵现身与其说是为了指点他,还不如说是为了嘲讽他。
他扭过头,朝后方的莲灯和尚像望了一眼,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死死地抓住了常青的手腕。
眼前这干瘦老头,就是妙笔生花的笔灵。
这只笔在数千年的时间里,辗转于无数主人手中,渐渐地生出了自己的灵。
常青刚拿到生花妙笔那几年,笔灵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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