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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小屋外一里地,风沙开始很大。
刚被他斩杀过,那些被称为萨特尔的沙魔虽然还不敢公然跳出来作乱,却在沙漠底下蠢蠢欲动,他走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上,能感觉到脚底下在发出微微的震颤。
沙子一粒粒吹到脸上,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肌肤在裂开,血慢慢地沁出和凝结。
鲛人毕竟不适合在沙漠里久待,孔雀说得没有错。
再这样下去,他的躯体会因为脱水而枯竭。
日落时分,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狷之原的西方尽头,伫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山。
四围都是平整的旷野,那座山突兀地拔地而起,高达百丈,隔开了荒漠和大海。
山上覆盖着黄沙,寸草不生,陡峭挺拔,线条凌厉,像一把深深插入地下、只余下剑柄露出地面的利剑。
然而,这座山附近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雾,几乎让人无法看清周围一切。
──那是极盛的邪气。
当溯光一踏入这座山周围十里,腰侧的辟天剑顿时自动铮然跃出,直指前方! 他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喃喃:&ldquo紫烟,不用担心。
&rdquo 黑雾里旋转着一股股黄沙,那是成群结队的沙魔在游荡,仿佛山下的一片片黄色密林。
黑色的藤蔓从沙漠里长出,在山麓攀援,交织成一片。
在每一片黑色藤蔓中心,都开着人头状的血红色花朵,张开嘴冷笑,诡异狰狞。
天空中有黑色的乌云急速移动,那是大片的鸟灵围绕着这座山在一圈圈逡巡,仿佛陵墓的守护者。
那样盛大的阵容,就是有一支军队掉了进去也会被瞬间吞噬得无影无踪吧? 他随着辟天剑,在这死亡禁域里独自前行,一直抵达山脚。
山脚的沙漠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黑色,每一粒沙子都在活了一样地自己滚动着,一股股黑色的流沙仿佛大海里汹涌起伏的黑色暗流,在薄暮里看上去触目惊心。
辟天剑一直在前方开路,此刻停了下来,剑尖直指山麓。
这座山非常陡峭,全部被风沙覆盖,上面寸草不生,也没有一条路可供人攀登。
溯光在山脚停下来,围着山走了一圈,细细检视是否有被外人闯入的迹象。
这座&ldquo神山&rdquo虽不像空寂之山那样雄伟,半圈下来却也已经是天色黑暗,已不能视物。
然而镶嵌在剑柄上的那颗明珠忽然发出光来,四射而出,照亮了方圆一丈。
&ldquo好的,我知道了,&rdquo溯光微微叹了口气,&ldquo别担心,我会仔细的。
&rdquo 藉着那点光亮,他继续走了下去。
入夜后的狷之原更加森冷可怖,鬼哭千里,朔风呼啸,仿佛一个梦魇之地。
那些沙子被风吹动,在山上微微滚动,发出一种奇特的、接近音乐般的低低旋律。
依稀听去,又似是有人在黑夜里低低说话。
溯光在黑色的流沙中独自前行,绕山一圈,最后在一处停住。
他用光源靠近照了一照,脸色微微一变──在那里,陡峭的崖壁上赫然留着爬行过后的痕迹,有军刀扎入峭壁后留下的孔洞,显示着新近有不止一人从这里通过、向上攀援而去! 终于还是被那些冰族人闯进去了么? &ldquo不好!&rdquo溯光眼神一变,抬手一按峭壁,飞身掠上。
仿佛对这座山的情况非常熟悉,他没有如同前面那些闯入者一样硬生生从崖壁上开凿出一条路,而是轻车熟路地攀登着,手在一些凹凸的隐秘岩石缝隙里一撑,身形便如同飞鸟一样轻捷,片刻间已经到了山顶最高处。
山顶陡峭异常,几乎是呈直角壁立。
然而奇怪的是刀削一样的山脊上,居然有一块一尺见方的平台。
溯光彷佛对这座山的地形了如指掌,跃上去时足尖就正好落在了那一小块平地上,随即单膝下跪,用左手拂去了石上覆盖着的沙土。
──厚重的沙尘簌簌落下,暗无星日的狷之原上,那块石头忽然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来!那种光芒和他掌心的金光相互呼应,浮动明灭,静静地映照着万里之外前来之人的脸颊。
黄沙之下,赫然藏着一个古老的刻印。
──刻在石头上的,居然是一个金色的转轮! 溯光阖上眼睛默默祈祷,然后将手掌覆了上去,掌心的金轮和玉石上丝丝入扣地吻合。
那个封印是完好的,只是轮盘已经转动,稍微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溯光低低松了一口气,脸色放松下来:看来方才那一行冰族人运气不好,并没有来得及发现这个封印所在。
他重新转动手掌,将那个转轮恢复到了正位,然后从山顶翻身而下,落回了山腰。
山腰左右各有一片开阔的沙坪,平整得宛如人工开凿,上面留着一行凌乱的足迹。
溯光在那里停下来,只是微微检视了一圈,眼神便严肃起来: 不远处,赫然有三具尸体倒在了这个地方! 那些尸体和山下石屋边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冰族军人的装束,然而看戎装上的六翼飞鹰标记,显然却又比山下那些军人军阶更高。
溯光将三具尸体逐一看过,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三个人里,竟然有两人是冰族镇野军团的副将,有一个甚至是少将的职位! 难怪连明鹤以命相搏、还无法完全阻拦。
这些年来,西海上的沧流帝国一直在和空桑人交战,最初空桑人尚自处于守势,迷墙的建立便是证明。
然而最近数十年来,随着冰族征天军团的军力迅速下降,局面越来越有利于空桑。
自从白墨宸在沉砂群岛一战成名后,空桑军队连拔十二岛,冰族已经逐步退缩到了本岛棋盘洲附近。
如今前方战事尚自吃紧,冰族元老院竟还不惜血本地派出了如此精锐的队伍偷袭狷之原,其中的决心之大不言而喻。
溯光默默的检视,眉间沉重。
看来,冰族这一次是兵分两路行动的,一部分人去牵制了守护者明鹤,另一部分精锐则绕过防守,径自来到了这里。
奇怪的是,这几具尸体上居然没有任何外伤,似乎是被一种奇特的火焰从内部焚烧,皮肤隐隐发青。
每个人的面容都扭曲而苦痛,嘴巴大张,张到了不可思议的极限,似乎死前一刻还在大声地嚎叫着,灵魂却被瞬间抽出。
到底是什么杀死了他们? 尸体是从山的最高处滚落的。
溯光看了一眼山顶,立刻飞身掠上。
山巅依旧是寸草不生,陡峭的山岩上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穴入口,深不见底。
洞里隐隐透出奇特的幽蓝色光芒,浮动不定,似乎通向深海的海底。
然而,这个一丈高、三尺宽的洞口,却已经被横七竖八的尸体堵住! 那些尸体还是清一色的沧流冰族军人,和山下山腰上看到的一样。
然而不同的是,这次的尸体都是清一色的头部朝外,身体仆倒在洞穴口上,似乎是在里面遇到了极大的惊恐,返身夺路奔跑,却在踏出洞口的一瞬间被一种奇特的力量齐齐抽走了生命,一瞬间同时死在洞口。
溯光终于点了点头:不错,在六十年前,他就看过一模一样的死状! 看来没错了,一定又是里面那个东西的杰作──如此说来,这一行冰族人也够倒霉的,只怕全部已经死在了山的最深处吧?溯光不作声地叹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动手推开了堆在洞口的尸体,清理出一条可以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空隙,持剑走了进去。
无论如何,即便是不可能有人幸存,他也必须要确认一下这里面的情况。
&ldquo啊──!&rdquo然而刚进去,冷不丁就听到最深处传来一声惊叫。
那竟赫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冰族的军人里,怎么会出现一个女子?难道,在里面的就是那个所谓的&ldquo星槎圣女&rdquo? 溯光脸色一变,立刻朝着洞穴最深处急奔而去。
一路上他经过好几道门。
每一道门都厚达数尺,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浇灌而成,闪着幽蓝色的冷光。
那些门原本是在六十年前由他和明鹤亲手一道道锁上、并依次加了封印的──然而现在那些门都已经被打开,有些甚至是被人强行撬开,金属的锁和扣扭曲掉落了一地。
更令人吃惊的是,连那些门上封印都已经被人破解。
──看样子,这一次闯入的冰族人估计有三十几人之多,而且其中不但有武学高手,更有术法精深的巫者随行! 溯光不敢大意,凝聚起了全部的精神气,握剑急行而入。
这条通道一开始非常狭窄,只容两个人并肩行走。
然而越往里走,空间越大。
不知道岩层里有什么成分,通道的四壁居然微微发出淡蓝色的光泽来,映照得一切都影影绰绰。
在通道的尽头,有隐约的光亮, 急奔了约三十丈后,山腹一下子空阔起来,一个巨大的密室出现在眼前。
那个地方足足有五十丈见方,仿佛一个空旷的大殿。
然而,这个地方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奇特而冰冷的,散发出金属般的冷光,完全不似在一座山的腹中。
空旷的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上百具尸体,每一个身上都穿着冰族军人的戎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狰狞诡异,却不见有一滴血流出。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回旋在这个巨大的密室内,呜呜幽怨如鬼哭。
有一道光从穹顶上射落,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映照着所有一切。
光柱里,似乎有什么在不停的旋转。
仿佛对这些诡异的景象极其熟悉,他根本没有分神去看一眼,直接就朝着光柱照耀下的一个人冲了过去。
那个人跪在光之中,双手向天,仰望穹顶,似乎在做着无声的祈祷。
看装束也是沧流冰族,然而他穿着的不是军人的戎装,而是一件绣着九翼的白袍! 十巫!这个成功来到了神山最深处圣殿的、居然是冰族元老院的十巫之一! 溯光心里巨震,正待上去查看,却又听到了一声惊叫:&ldquo救&hellip&hellip救命!&rdquo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极其恐惧。
是谁?居然出现在这个山腹密室里! 他飞快冲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已经踏入了那道光柱的边缘,半个身子沐浴在光下,一边惊呼,一边拼命挣扎,想要从光下抽身退开──然而仿佛被某种奇特的力量控制了,无论如何挣扎后退,身子却反方向地前行,不由自主朝着那一道穹顶笼罩下来的光柱中心飘去。
是的,那是&ldquo飘&rdquo! 就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凌空在攫取着一样,那个女子一寸寸地被推动,一直走向光芒中心跪着的白袍巫师。
那一瞬,溯光来不及多想,掠过去一把将她从光柱里拉了回来! 这个一拉看似简单,却已经用尽了他几乎所有的力量。
当他伸手进入那道光的时候,辟天剑猛地跳跃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低吟。
他闭着眼睛,尽力伸展手臂,竭力让身体不进入光里──然而等他从光里缩回手时,整条左臂上的衣衫已经完全的化为齑粉,簌簌落地! 灼烧的感觉蔓延在他冰冷的肌肤上,那个星槎圣女还在继续痛呼,不停挣扎着隔着重重衣衫也能感觉到女子的身体非常炙热,仿佛某种力量已经点燃了她,要将她由内而外化为灰烬──红莲烈焰是地狱的魔之火,凡是闯入这里惊动了破军的人几乎都难逃此劫。
这个女子算是运气好,没有完全被炼炉融化之前被他打断。
溯光回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按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不让她继续呼喊,从怀里拿出一粒东西,弹入了女子嘴里。
──无论如何,他得先把这个所谓的冰族圣女救回来,才能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那是一粒用从极冰渊冰晶提炼出来的寒魄,足以抵消一切炽热。
一接触舌尖,那一粒冰晶迅速融化,沁入她四肢百骸。
痛苦的叫声终于嘎然而止,那个女子无力地跌倒在他怀里,微微喘息,整个身体蜷成了一团。
她个子娇小,用一个纯金做的新月形发簪压着栗色的头发,颈中挂着一个玉璧,看不出容貌,半张脸彷佛已经在光里融化了,皮肤一层层地起褶,五官一片血肉模糊,几乎都皱在了一起,乍看上去显得分外可怖。
他一看之下,微微吃了一惊:奇怪,无论从发饰上还是服装上,这个人都不似是冰族的打扮。
然而,除了星槎圣女,又有谁会来到这里? 他心下猛然一惊,手动得比脑更快,毫不犹豫地一把撕下了那个少女的后背衣服! &ldquo啊!&rdquo那个人惊叫起来,全身缩成一团,眼睛里露出恐惧不安的表情,却无力挪动一下下,只能任凭对方一手扣住自己的咽喉,强行扳过的身体。
溯光的视线闪电般落在对方的后背上,左手已经握紧,指缝里透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来,眼中杀气凛冽──少女的后背非常光洁,如同上好的象牙。
然而,双肩却与与常人有些不同,肩胛骨微微凸出,顶得皮肤显得特别薄,几乎要破骨而出,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淡蓝色的血脉和琉璃一般的骨骼。
然而,在那裸露的背部上,却完全看不到有红色朱砂痣的痕迹。
他松了一口气,眼里的杀气瞬间消失,放开了抓住她咽喉的手。
那个少女颓然落到地上,拼命用手去拉上被扯掉的衣服,眼神又是愤怒又是狼狈。
&ldquo你是&hellip&hellip&rdquo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蹙眉想了想,忍不住伸出手抹了一下她的脸──那一刹,她脸上的整层皮肤忽然间掉了下来,黏在了他的手指上! &ldquo果然是你!&rdquo溯光叹了口气,将手上那张人皮甩到地上。
那一层融化的面具掉落后,露出了闯入者的真容。
她已经被那道光所灼化,面具后的脸血污一片。
他俯下身,小心地擦了擦,发现她脸上的伤并不深,心下不由惊诧。
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女子不过双十年华,容貌明丽,五官秀挺,有着深褐色的长卷发、明亮的蜜色皮肤,流露出一种健康明快的气息,显然是西荒纵马放鹰的沙漠少女。
什么星槎圣女?这,分明就是刚见过面的某人! 溯光无奈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袖口。
果然,只见有一条小蛇从女子的袖子里露出脑袋,望着他威胁地吐了吐信子,又恹恹地垂下头去,显然也是受了重伤,已经无力保护主人,对这个外人发起袭击。
他从腰间解下水囊。
显然方才那一霎体内被灼烤得非常厉害,她闭着眼睛,下意识地伸着脖子一口气灌下去半袋,彷佛是得了琼浆玉液一样啧啧有声。
&ldquo呜&hellip&hellip&rdquo她的意识渐渐凝聚回来,发出痛苦的低呼,动了一动,握紧了手。
溯光视线一掠,看到她的手心里捏着一个金色的罗盘,上面指针一动不动的凝定着,直直指向那一道从穹顶射落的光柱,在黑暗里剧烈地跳动。
看到那个罗盘,他心里微微吃了一惊。
这个东西是罕见的宝物,难道这个人是&hellip&hellip &ldquo真见鬼&hellip&hellip怎么、怎么又是你啊&hellip&hellip&rdquo此刻,那个少女终于能够说出话来,吃力地睁开眼,脱口便是熟悉的语调,&ldquo该死!在这种地方,居然还&hellip&hellip还能碰上你?神啊&hellip&hellip你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么?&rdquo 他苦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虽然已经改了装束,换了声音,然而眼前这个少女,赫然便是日间在迷墙附近遇到的那个空桑士兵! 以他的修为,对方若是用了幻术多半会被当场识破。
然而这个人偏偏用的却是最普通的易容术,垫高了肩,束平了胸,还不惜堆起了一脸的疙瘩痘子修改脸部轮廓,再加上刻意尖锐的嗓音,活生生便是正处于发育期的少年兵,完全看不出破绽。
&ldquo你的易容术真是不错。
&rdquo他叹了口气,&ldquo连我也瞒过了。
&rdquo &ldquo嘿嘿。
&rdquo她虚弱地笑了笑,不知是得意还是赫然。
她在改装扮作空桑士兵时显得矮小黝黑,不想此刻一改回女装,竟然是一个如此明媚的女子,烈艳飒爽,宛如沙漠上的红棘花。
不知为何,这个乘坐比翼鸟离去的丫头竟然出现在了这种地方。
而且奇怪的是,方才她明明已经半身没入了那道光里,如果换了普通人早就被灼烤得不成人形,然而这个丫头居然还得以全身而退,连皮肉都未曾手上,的确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溯光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脖子里的那一块玉璧正在慢慢的&ldquo熄灭&rdquo。
是的,那是&ldquo熄灭&rdquo──那块两寸长的玉璧被雕刻成一对翅膀的形状,在没入光柱里的时候,瞬间发出了奇特的蓝色光芒,笼罩住了那个少女。
然而此刻一旦远离那道光,玉璧上的光芒便又自动慢慢消失,恢复成了古朴温润的模样。
他暗自蹙眉:这个女孩子,真是不简单。
然而此刻身处险境,他没有时间再和她多费唇舌,一发现认错了人,他便立刻朝着光柱走去──那个白袍的冰族巫师还跪在那道光里,双手向天祈祷,身形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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