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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华堂喜宴(1/3)

苏微深深吸了一口气&mdash&mdash红盖头垂下来掩住视线的最后一瞬间，通过打开的门，她看到外面的走廊深而长，宛如通向不可知的未来。

到了原大师成亲的日子，这一日，热闹非凡的腾冲玉市瞬间都空了，所有商贾提前歇业，纷纷奔赴喜宴，一百桌上几乎坐了上千人。

既然身在腾冲，入乡随俗，这次的婚礼也以新郎家的习俗为准，只是他和迦陵频伽两个人都是孤身没有父母的人，因此也谈不上接亲送嫁，喜婆干脆提议只是从东厢把新娘接到西厢，然后一起送到大堂上拜堂成亲了事。

苏微是江湖儿女，对这些礼节也是一笑了之，颇懂变通，便一口答应。

外面唢呐锣鼓声音盈天，伴随着一波比一波更高的歌唱声。

按照滇南寨子里的规矩，婚礼都是从前一天开始的，搭起喜棚摆好酒宴，等各方宾客齐聚后便畅饮歌舞，通宵达旦，祝福新郎新娘，称为&ldquo踩棚&rdquo。

这样一直闹到第二天晚上，才算是正式拜堂成亲。

还真是一件辛苦的体力活呢&hellip&hellip原重楼想着。

此刻日影西斜，暮色四合，外面的喧哗声已经越来越响了，他却还是坐在室内，一直没有动。

衣架上悬挂着大红色的吉服，崭新鲜艳，浆洗得笔挺，看得一眼就有一种喜庆之气扑面而来&mdash&mdash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那件衣服。

虽然手上的伤已经痊愈，手指却在微微地发抖。

转过头，眼前是一对蟠龙飞凤的红烛，静静燃烧。

他默默地看着变幻无定的火焰，眼里的神情有些奇特，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mdash&mdash寂静中，有一只寒蛾绕着灯旋转了很久，终于不顾一切地狠狠撞向了火焰，发出了细微的爆裂声。

&ldquo啊？&rdquo原重楼脱口低呼，手指一颤，手里的吉服掉落在地。

那只小飞虫转瞬化为一团小小的火焰，灰飞烟灭。

他默默地凝视着那一团微小的灰烬，眼里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情不自禁地叹息，从胸臆中吐出了一口气&mdash&mdash那一只扑火涅槃的卑微生灵被呼吸吹散，转瞬再无踪影。

明知道会死，为何还会一头撞进去呢？终究，还是无法抗拒光与热的吸引吧？ 他的眼眸黯淡了一下，不知道想着什么，手指有些颤抖。

&ldquo大稀&hellip&hellip&rdquo忽然间，有一个声音唤他。

他猛然一颤，回过头，看到的是穿着盛装的蜜丹意。

小女孩不知何时从前面跑到了这里，在门缝里探出头，笑着看了他一眼：&ldquo哎呀，还没换好衣服啊？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一百桌快要坐满了&hellip&hellip喜婆让我来催问你们弄好了没。

三道茶已经开始了，啥时候可以让大家开始喝酒呢？&rdquo 小女孩口齿伶俐，一串话说出来如同珠子落玉盘，令人心生欢喜。

然而原重楼侧头看了看窗外，只道：&ldquo等月亮出来吧。

&rdquo 不知道为啥，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心事重重，顿了顿，忽然开口问：&ldquo今天&hellip&hellip外面有没有什么不速之客？&rdquo &ldquo不速之客？&rdquo小女孩在门缝里看着他，居然理解了这个颇为艰深的汉语的意思，眼眸纯黑而静谧，深不见底，声音很轻地回答，&ldquo没有呢。

我仔仔细细看过了，那些人里并没有从洛阳来的客人。

&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rdquo原重楼如释重负，又问，&ldquo那&hellip&hellip有从灵鹫山过来的客人吗？&rdquo &ldquo也没有。

&rdquo蜜丹意摇头，眼眸更加冷彻。

&ldquo真的？&rdquo原重楼似乎有些诧异，又似乎有些释然。

沉默了片刻，似乎不想让她一直看着自己，转头对孩子道：&ldquo去看看迦陵频伽那边怎么样了。

和她说，我大概再过一刻钟就可以好了。

&rdquo &ldquo嗯！&rdquo蜜丹意清脆地应了一声，跑了开去。

刚跑几步，忽地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对他道：&ldquo大稀，放心吧。

&rdquo &ldquo嗯？&rdquo原重楼刚拿起喜服，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个缅人小女孩站在深而长的走廊里，回头用漆黑的大眼睛凝视着他，眼眸里有奇特的表情，忽然完全不像个孩子，一字一顿地道：&ldquo大稀，今晚你的婚礼一定会很顺利的&mdash&mdash有我在呢，谁敢来搞破坏？&rdquo 原重楼忍不住笑了，从门里伸出手去抱了抱她：&ldquo乖，今晚你不要搞破坏就行了。

&rdquo &ldquo咯咯咯&hellip&hellip&rdquo在他的怀抱里蜜丹意娇俏地笑了起来，瞬间恢复成了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顺着走廊走远了，&ldquo放心，我会乖的！&rdquo 在另一个房间里，苏微已经穿好了喜服。

这次的婚礼安排得非常盛大，方圆百里皆知。

到后来他们两人因为得病而无力筹划，尹璧泽便一力承担，还从尹府里派了一批训练有素的侍女过来，服侍着她穿戴梳洗&mdash&mdash此刻正在给她一层层地将头发盘上去，准备用簪子定住。

&ldquo姑娘，您喜欢哪支簪子？&rdquo侍女打开梳妆匣，问。

苏微转过僵直的脖子，看着满桌的珠光宝气。

重楼对她很好，为了这次婚礼，光是头面首饰就买了五套，有金银的，有宝石的，也有点翠的&mdash&mdash然而，其中最醒目的，却还是那一支翡翠凤簪。

绮罗玉果然非同凡响，一搁在上面，便能令所有珠宝黯然失色。

在烛光下，那只凤凰嘴里衔着的宝珠似乎要滴出水来。

她想起重楼雕琢它时专心致志的样子，唇角不由得噙了一丝笑，语声也变得温柔：&ldquo就用这支凤簪吧&hellip&hellip和我的耳坠也正好配套。

&rdquo &ldquo是。

&rdquo侍女拿起凤簪，将她一缕秀发压住，退后看了看，笑道：&ldquo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这翡翠的一流水色，真是映得人更加出众。

本来以为我家小姐已经很美&hellip&hellip&rdquo 说到这里，仿佛知道失言，侍女瞬间停住了嘴。

苏微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了看镜子，果然是相得益彰，心里不由得一阵欢喜。

然而想起那个侍女的话，心里却忽然微微沉了一沉&mdash&mdash倒不是为了在新婚之日又听到尹春雨这个名字，而是那一句&ldquo美人如玉剑如虹&rdquo。

尹府果然不愧是腾冲第一大户，连府上随便一个侍女都文采了得，出口成章。

可是&hellip&hellip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句子来比喻自己？剑如虹？莫非&hellip&hellip她是看出了自己会剑术，还是自己最近神经绷得太紧，一时多心了？ 她霍然抬头，眼眸隐隐有杀气，然而那个侍女却已经端着金盆给她盛水去了。

心中正在疑虑，却听到外面喧嚣声盈耳，鞭炮一连串地炸响，三道茶喝过，火把点起，宾客里已经开始有人唱歌，催促着新人出场。

侍女端了金盆进来，拧了一个手巾把子，道：&ldquo姑娘快擦擦手，外面催呢。

&rdquo 苏微细细地观察她的言行举止，不动声色地伸手将手巾把子拿了过来，却装作一个手滑，将手巾掉了下去。

&ldquo哎呀！&rdquo侍女连忙去接，却没有接住，眼看着手巾掉在了地上，连忙道，&ldquo我去再找一块手巾！&rdquo 苏微看着她再度转身离开，默默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mdash&mdash只希望今天的婚礼平平安安、圆圆满满地结束，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

&ldquo玛！&rdquo忽然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抬眼看去，却是蜜丹意奔入了房间里，拍手看着她笑道，&ldquo玛要当新娘子了！太好看啦！&rdquo 苏微脸微微一红，对着她招了招手，道：&ldquo过来，给你糖吃。

&rdquo 蜜丹意笑嘻嘻地蹦蹦跳跳走过来，伸出小手讨喜糖，一边道：&ldquo大稀让我过来看看你这边好了没有&mdash&mdash唉，他等不及要和你成亲呢！&rdquo &ldquo小鬼头！&rdquo她笑着拧了一下孩子的耳朵。

蜜丹意嘻嘻一笑，灵巧地一侧头躲了过去，钻到了她的怀里，顺手就从桌子上抓了一把核桃片和红糖做的糖。

苏微本来想说什么，忽然间笑容微微一滞。

是了，为什么以前都没有留意到？这个孩子的动作&hellip&hellip似乎轻快灵巧得过分了&mdash&mdash刚才自己伸手这一拧，看似平常，其实不知不觉就用上了折梅指的招数，就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未必能这样轻轻松松地一侧头就躲过！ 还是&hellip&hellip还是自己最近几天疑神疑鬼，走火入魔了？ &ldquo玛？&rdquo蜜丹意说了几句，没听到她回答，不由得摇了摇她的衣袖。

苏微这才回过神来，&ldquo哦&rdquo了一声，道：&ldquo没事，只是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有什么贵客来而已。

&rdquo &ldquo玛为什么和大稀问同样的问题？&rdquo蜜丹意笑了起来，&ldquo我刚刚和大稀说今晚外面的客人里没有洛阳来的，也没有灵鹫山来的。

&rdquo &ldquo是吗，都没有？&rdquo苏微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心里百味杂陈，转念一想，洛阳那边的人没有来也就罢了，山高路远、未必知情，就算知情，也未必一定派人来。

可是拜月教的人居然没有出现，就未免有些奇怪&mdash&mdash就算是灵均嫌路远不来参加婚宴，可那个轻霄呢怎么也会杳然无踪了？ 这一场婚宴还没有开始，已经有无数的疑云压在心上。

她怔怔地想着，连喜婆进了房间都没有留意。

&ldquo玛，不要想了啦&hellip&hellip&rdquo蜜丹意仿佛知道她的心思，咬了一口糖，指着窗外道，&ldquo听！外面都已经开始唱歌啦！大稀等你拜堂呢，别让他等急了！&rdquo &ldquo是了，姑娘要加快了！&rdquo侍女端着金盆回来，拧干手巾给苏微擦了擦双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对翡翠镯子和一对赤金镯子套了上去，喜婆在一旁拖长了声音，大声叫道：&ldquo金玉满堂，长命富贵！&rdquo 苏微深深吸了一口气&mdash&mdash红盖头垂下来掩住视线的最后一瞬间，通过打开的门，她看到外面的走廊深而长，宛如通向不可知的未来。

那个精灵一样的小女孩跑出了门外，回头望着她笑：&ldquo玛，等一下我掐你，你可不许打我哦！&rdquo &ldquo什么？&rdquo她有些诧异。

然而小女孩咯咯地笑着，已经一路跑远了。

外面的喧闹起哄声如同潮水一样传来，夜色里有无数点火光，璀璨如同繁星。

然而，刚跑出房间，蜜丹意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眼前篝火熊熊，无数的人在畅饮大笑，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她的视线却落在暗影里。

那儿有一个人，似乎对着她点了点头。

&ldquo蜜丹意，要不要吃糖葫芦？&rdquo有玉商认得这个小女孩是原大师的&ldquo私生女&rdquo，上来讨好，小女孩甜甜地一笑，从他手里拿了一支糖葫芦，乖巧地说了一句&ldquo谢谢&rdquo。

然而，等那个人还想和她继续套近乎的时候，蜜丹意一晃，便以奇怪的速度消失在了人群里。

她如同猫儿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人群，看到了在隐蔽处的那个人。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看到她走过来，对着她屈膝，出声：&ldquo右使。

&rdquo &ldquo怎么样？&rdquo蜜丹意走到了阴影里，&ldquo他们来了吗？&rdquo &ldquo来了。

&rdquo那个人低声道。

&ldquo果然来了？倒是会挑时候！&rdquo小女孩脸色微微一变，嘴角抿了一抿，沉默了一瞬，又问，&ldquo是拜月教的人，还是听雪楼的人？&rdquo &ldquo听雪楼的。

&rdquo &ldquo哦。

&rdquo不知为何，蜜丹意反而微微松了口气，&ldquo那还好。

洛水一战之后，听雪楼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派出最顶尖的高手，也无非是四护法而已。

&rdquo &ldquo他们带来了血薇剑。

&rdquo来人低声道，&ldquo我们的眼线在驿道上看到了。

&rdquo &ldquo血薇剑？他们是想来找血薇主人的吧？&rdquo蜜丹意冷笑，&ldquo想得美！告诉轻霄，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人拦住！&rdquo &ldquo是。

&rdquo来人道，&ldquo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都已经调过去了，只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只是什么？&rdquo蜜丹意微微皱眉。

&ldquo只是&hellip&hellip如果只是听雪楼的人那还好，下次如果拜月教的人也来了的话，我们无论如何都挡不住了。

&rdquo来人迟疑了一下，又道，&ldquo月宫里的变故，右使您也知道了吧？其实我觉得，既然&hellip&hellip既然灵均大人已经不在了，我们何苦还要如此？如果回到月宫，祈求教主原谅，应该也&hellip&hellip&rdquo 话没有说完，来人忽然一头栽倒在了暗影里，脸色迅速地铁青。

孩子的脸忽然变得狰狞，一脚踩在了他的头上，厉声道：&ldquo灵均大人就算不在了，他吩咐过的命令，也得执行到底！&rdquo蜜丹意的声音轻而冷，如同一条蛇在黑暗里嘶嘶吐着芯子，&ldquo没了灵均，你们这些家伙，就想造反了吗？记着，还有我在呢！&rdquo 她抬起小小的脚，用力地踩着来人的头，冷笑：&ldquo你们还想回灵鹫山？还想去投诚？也不想想，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到那里！&rdquo 来人在地上剧烈地抽搐，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全身痉挛着，脸上的肌肉也不停鼓动&mdash&mdash他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活的东西在翻滚，令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处。

令人恐惧的是，竟然有一条细小的尾巴从他呻吟的齿间瞬间掠过，又消失在咽喉深处。

&ldquo是&hellip&hellip是！&rdquo来人凝聚起了最后一点力气，&ldquo属下&hellip&hellip再也不敢&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们每个人都是靠着灵均大人赐给的解药，才能压制身体里的蛊虫活到如今，居然还敢来说三道四？&rdquo蜜丹意冷哼了一声，松开了踩着他的脚，&ldquo给我好好地帮左使拦住听雪楼的人马，否则就受死吧！&rdquo 那一瞬，他身体里的扭动停止了，来人死去一样躺在地上，连呻吟都没有了力气。

外面的喜宴还在继续，人人喝得醉醺醺的，觥筹交错之间，没有人留意到一个小女孩在做着多么可怕的事情。

&ldquo看来，光靠你们这些家伙实在是令人不放心。

&rdquo蜜丹意沉吟着，&ldquo算了，等喜宴结束还有一阵子，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看看情况吧！&rdquo 孩子舔着手里的糖葫芦，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瞬间消失。

日落时分，萧停云一行人还没有赶到婚宴现场。

那个坝上看着近，走起来却曲折，竟是颇为遥远。

虽然阿蕉说挑了一条只有本地土著才知道的捷径，但一行人从酒馆出发，穿林子上山岗，却也是走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到。

这一路，大家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手指在袖子里不离刀剑，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异动。

紫陌更是细心地在每一处岔口暗自留下了记号。

然而，却居然一路安然无事。

&ldquo就在前面啦。

&rdquo暮色时分，阿蕉终于领着一行人穿出了竹林，登上了山岗，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灯火道，&ldquo婚宴就在前面坝上，希望我们赶去的时候还没开席。

&rdquo 果然，不远处就是一大片空地，篝火点点，人头攒动，看上去颇为热闹。

所有人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刀剑，心里却百味杂陈。

&ldquo苏姑娘竟真的要嫁人了？&rdquo黄泉依然不敢相信，&ldquo才短短几个月啊。

&rdquo &ldquo女人的心，痴起来是痴，但狠起来有时候也是狠的。

&rdquo紫陌嘴角却有淡淡的笑，音意味深长，&ldquo一个梦做了那么久，一朝醒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rdquo &ldquo怎么是好事了？&rdquo黄泉有些不悦，&ldquo她若是在这边成了亲，还会回楼里吗？&rdquo &ldquo好了好了。

别吵了。

&rdquo碧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指了指前面带路的阿蕉，意思是还有外人在旁，不宜多说，一行人便闭了嘴，一起看向了萧停云。

白衣贵公子在竹林月下穿行，月光淡淡洒在他的袍子上，然而他的脸却藏在暗影里，在人皮面具背后，看不出任何表情&mdash&mdash连眼神也是波澜不惊，没有失落也没有伤感，竟丝毫不以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为意。

四护法叹了口气，也不好开口挑明。

沿着羊肠小道出了林子，前面的路便是大道了，或许是天色已晚，一路走来并没有再碰到其他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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