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涌生_沧月绘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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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暗涌生(1/3)

白楼里的人在看到那一张纸时霍然长身立起，变了脸色。

这是一纸雪笺，上面只写着一行字： &ldquo天下宴席，终有散尽。

还君血薇，任我飘零。

&rdquo 来人只是微微轻笑，声音如同鬼魂一样飘忽不定。

岚雪阁虽然不比白楼守卫森严，但这个人居然能够夜探听雪楼而不被察觉，这种身手已经是令人惊骇不已。

&ldquo是谁？&rdquo她厉声问，摸索着站起来，朝着声音来处走过去&mdash&mdash因为惊惶，平日在阁里如履平地的她踉跄走着，几次几乎被书架撞到。

然而，每一次在靠近的时候，那个声音忽然又远离了，悄无声息，宛如一个鬼魂。

她战栗不已，压低了声音：&ldquo你&hellip&hellip到底是谁？&rdquo 黑暗中的人影在冷笑，藏在林立的书架背后，影影绰绰，声音飘忽：&ldquo我是世上唯一知道你的秘密的人&mdash&mdash十五年前你们谋划了什么，除了这宗卷上的七个人，可能就只有我知道。

而且，我更知道这几年来，你一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rdquo 那样的话，宛如毒刺，一根一根在她心底冒出来。

冷静自持的女子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失声：&ldquo你是谁！你怎么可能知道？&rdquo &ldquo无论什么样的事，都不是天衣无缝。

&rdquo那个人的声音低沉，&ldquo赵总管，瞒了十几年，终究是瞒不住的&mdash&mdash就如你的眼睛一样，迟早，还是会看不见的。

&rdquo 赵冰洁的手猛然一颤，几乎站不住身子。

&ldquo在洛水的酒馆里下毒的，难道是你？&rdquo她喃喃，思路渐渐清晰，&ldquo你是谁？&rdquo &ldquo不错。

是我。

&rdquo黑暗里的人微笑，声音平静冰冷，&ldquo至于我是谁，这并不要紧。

重要的是，我没有直接去找萧楼主，而是先来找了你&mdash&mdash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我正在给你最后的机会，而你，必须要做出选择。

&rdquo 赵冰洁不再试图靠近那个声音，踉跄着扶住了书架，低低喘息。

&ldquo和我合作没有什么不好。

你看，我已经替你废掉了那个苏微&mdash&mdash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吗？&rdquo黑暗里的人冷笑，一字一句，说出直刺她心底的话，&ldquo当日，你不是故意隐瞒了资料吗？梅景瀚的武功更在大当家梅景浩之上，这一点，就算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赵总管不可能不知道吧？你派苏微过去执行任务，又不告诉她真相，不就是想借刀杀人吗？只可惜，血薇的主人武功卓绝天下，竟然并没有被梅景瀚所杀，还活着回来了。

&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她凝视着黑暗深处，战栗不已，&ldquo你是怎么知道的？！&rdquo &ldquo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永久的秘密，&rdquo那个影子在微笑，虚幻如耳语，&ldquo你以为杀光了世上所有知道你的秘密的人，从此就可以脱胎换骨？就能成为他最信任最依赖的人，永远留在听雪楼陪着他？&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赵冰洁没有回答，扶着书架垂下了头，手指微微发抖。

&ldquo我想，你心里可能还做着白日梦，以为只要洗脱了过去，就可以留在他身边，或许，还能成为他的妻子，对不对？&rdquo那个人的声音犀利而残忍，&ldquo只可惜，你没有想到，苏微会忽然到来。

她有血薇，有着你所没有的一切，一来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rdquo 赵冰洁说不出话来，微弱的呼吸在黑暗里渐渐急促。

那个影子在低低冷笑：&ldquo如今你还有什么指望呢？你这样一个孤女，是怎么也无法和血薇的主人相比的，十几年的苦心经营不过是一场空，你很快就要什么都没有了&mdash&mdash呵，如果再让萧停云得知了你真正的身份，恐怕你连&hellip&hellip&rdquo &ldquo好了，不要再说了！&rdquo她厉声打断了他，全身剧烈地发抖。

沉默了片刻，忽地冷笑起来，开口：&ldquo让我来猜猜，你想要的是什么？&rdquo &ldquo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rdquo那个人微笑，&ldquo赵总管一贯聪明。

&rdquo 她沉默了很久，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瓜子脸藏在阴影里，尖尖的下颌不停微微颤抖。

许久，才道：&ldquo你想要的，和十几年前天道盟他们想要的是一样的吧？&rdquo 黑暗里的影子在微笑：&ldquo赵总管果然聪明。

&rdquo &ldquo要毁掉听雪楼，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rdquo赵冰洁冷冷道，&ldquo几十年来，从高梦非池小苔，到拜月教天道盟，多少人试过了？还不是都全部失败&mdash&mdash不管你是谁，面对着夕影刀和血薇剑，从不会有太多的胜算。

&rdquo &ldquo我知道刀剑联盟的可怕，不用你的提醒。

&rdquo黑暗里的人微笑，&ldquo那么，如果以你我，再加上风雨组织的力量呢？&rdquo 她猛然一震，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惊骇：&ldquo什么？你还能支配风雨组织？&rdquo &ldquo这有何难。

自从十几年前秋老大离开后，风雨经过几次内部权力变更，如今已经成了只要有钱，谁都可以雇用的杀手组织了。

&rdquo黑暗中的人笑道，&ldquo偏偏，我有的就是钱。

&rdquo 他语音轻慢，却有一种傲然于世的不容置疑。

&ldquo你到底是谁？&rdquo赵冰洁只觉不可思议，这一刻，她才恨自己的眼睛看不到，喃喃，&ldquo像你这样的人，如果身处江湖之中，我不可能从来不曾留意到！你究竟是谁？来自何方？&rdquo &ldquo呵，我本来就不是江湖中人，你自然从未见过我。

&rdquo那个人笑了，&ldquo选择和我合作是明智的，也是唯一的一条生路。

&rdquo那个人在她耳边轻声微笑，抬起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双眼，低声：&ldquo甚至，等你做到了这一切，我可以让你重见光明也未可知&hellip&hellip&rdquo 赵冰洁忽然感觉眼皮上有细微的刺痛，似乎有两根针在一瞬间刺破了她的眼皮。

她失声惊呼，用尽全力挣扎，然而那双冰冷的手扣住了她后颈的大穴，一股极其诡异的内息透入，瞬地将她的奇经八脉冻结，整个身体无法动弹。

她看不见他的脸，双眼在他指尖下微微颤抖。

那个人的手指从她的双眼上移开，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碧绿色从对方的手中蜿蜒而出，无声无息地注入了她的眼眸，然后如同一滴水一样散开。

&ldquo我在你的眼里种了蛊，等你替我除去了听雪楼，我就替你取出。

&rdquo那个人在她耳边轻声道，&ldquo否则，你就等着蛊虫慢慢入脑，品尝将你一分分啃食的滋味吧！&mdash&mdash到时候，你也不会死，只会成为一个智力连三岁婴儿都不如的痴呆而已。

&rdquo 赵冰洁微微战栗了一下，咬住嘴角，没有说话。

&ldquo我不能杀他，&rdquo许久，她一字一字地开口，&ldquo我做不到。

&rdquo &ldquo我知道，你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去杀萧停云，是吗？&rdquo那个人却并没有愤怒，轻微地笑了一声，&ldquo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mdash&mdash但是，苏微就不在此列了对吧？&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她没有说话，觉得面前这个人宛如恶魔一样洞彻人心。

&ldquo把这一颗药，下到苏微的茶里。

&rdquo那个神秘人将一粒药丸放进了她的掌心，&ldquo放心，这药无色无味，而且发作后不会在人的身体里留下丝毫痕迹，绝不会连累到你。

&rdquo 她下意识地握住那一粒小小的药丸，手指微微发抖。

&ldquo你想自己死，还是让她死了？&rdquo那人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ldquo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吧？何必犹豫呢？&mdash&mdash让她去死，萧停云不会发觉是你干的，此后，你就又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女人了。

&rdquo 那个人的声音细微而邪魅，如同魔的低语。

她叹了口气，似是屈服一样低下了头，将那一粒药握在手心，喃喃：&ldquo我做完了这件事，你就会给我解药？有这么容易？&rdquo &ldquo当然没那么容易。

&rdquo那个人轻声笑了一笑，&ldquo这个蛊虫，得在听雪楼灭亡后才能从你身上取出&mdash&mdash不过，或者我能治好你的眼睛，让你先尝到一点甜头。

&rdquo 赵冰洁沉默着，许久才点了点头：&ldquo好。

&rdquo顿了顿，她抬起空洞的眼睛，似是在审视那个人：&ldquo不过，既然是要杀苏微，你为何不当初就一次把毒下足分量？何必又要借我之手，弄得那么麻烦？&rdquo &ldquo你知道什么？&rdquo那个人笑了一笑，&ldquo我怎么能让她那么轻易就死了？&rdquo 他的声音冰冷而飘忽，这短短的一句话里面蕴藏着刻骨的恶意和仇恨，竟让她颤了一下，畏惧之意油然而生。

&ldquo你是拜月教的人？&rdquo她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ldquo还是天道盟的？&rdquo &ldquo这你就不必问了。

&rdquo那个神秘人冷然回答，将手掌覆盖上她微凉的眼皮，轻轻按了一按，低声，&ldquo蛊我已经种下了。

敬候佳音。

&rdquo 那个人最后说了一句，然后穿过墙壁，仿佛是幻影一样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赵冰洁一个人站在黑暗里，手指握紧了那一粒药，如同握住了一粒火炭，全身微微发抖。

三月的夜，犹自寒冷。

外面细雨簌簌，打在窗外新抽出的嫩叶上。

而绯衣楼里侍女们都退下了，苏微独自坐在灯下，卷起袖子，看着自己袖中的一双手臂。

她的手很瘦，腕骨伶仃，小臂纤细得可以看到皮肤底下的淡蓝色血脉和微微凸出的肘骨&mdash&mdash然而，这样一双纤细苍白的手臂上，却密布着可怖的伤痕。

从手腕到手肘一列密布着的，是乌青的六处印记，那是梅家的玉笛梅花留下的伤痕&mdash&mdash那一次，奉命追杀的她遇到了伏击，被梅家的二当家几乎废了这一条手臂。

而在乌青之上，却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碧色。

那种青色仿佛是活的，在雪白的肌肤下蠢蠢欲动，想要顺着血脉蔓延开来，却被十八支埋入肌肤的银针生生钉住。

那，就是日前刚种入她体内的碧蚕毒。

&ldquo苏姑娘，现在我把毒逼到了你的手腕以下，用银针封穴，可以暂时止住毒性蔓延。

但你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内息一动，气脉流转，这碧蚕毒就会脱出控制。

&rdquo墨大夫临走前的话萦绕在耳边，&ldquo等拿到雾露龙胆花，把毒彻底拔除，姑娘才能再度握剑&mdash&mdash在这之前，每次拔剑，就是离死近了一步！切记，切记。

&rdquo 她坐在黑暗里，定定看着自己的这一双手，再看看横放案头的血薇剑，心里微微一冷&mdash&mdash这种毒的解药，只生长在天之涯的滇南雾露河上，路途遥远，而时间只有三个月。

如果三个月之内拿不到解药，她这双手，岂不是真的废了？她微微抬起手，轻抚着案边的血薇剑。

那把绝世神兵藏在剑鞘中，然而却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意，低低起了一阵鸣动。

&ldquo我教你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配得上这把血薇！&rdquo姑姑的话从记忆中浮起，响彻脑海&mdash&mdash原来，她的一生，只是为了和这把冰冷的神兵相配？那么，如今废了一身武学，是否连这把剑都不配拔出了呢？苏微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收回手，下意识地摸着耳畔盈盈摇晃的翡翠坠子，微微出神。

忽然间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她一颤，急急低下头，将那一枚耳坠解了下来&mdash&mdash果然，右侧那颗翡翠的白金扣上裂开了一个细微的缺口，直指耳后的风池穴方向！她看了一眼，便知道这竟是日前的那一轮交手里被夕影刀的刀意所割伤留下，不由得心中大震，霍地站起，走到窗口望着灯火依旧通明的白楼&mdash&mdash原来，当日他毕竟是手下留了情，不曾全力施展。

其实仔细想想，停云的武功源自于雪谷老人一脉，乃是池小苔亲授，又融合了楼中四位护法的所长，如若真的交手，她何尝就能如此轻松地胜过他？他只是故意藏拙认输、不愿展露真正的身手吧？是否对于自己，他一直也是有所保留？ &ldquo告诉楼主我不舒服，不方便见他，请回吧。

&rdquo 隔着帷帐，她吩咐侍女，声音淡漠。

自从中了毒后，她卧病在绯衣楼，找各种借口把前来探视的人挡在了门外。

其中，也包括了萧停云&mdash&mdash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只是看到他如此殷勤地每天前来问候病情，心里就有无端的猜忌和厌恶。

仿佛，他来关心问候的只是那把血薇剑，而不是自己。

或许被拒绝得多了，这两日，萧停云渐渐地不来了。

来得多的，反而是赵总管。

那个盲眼的孤女深得楼主信任，也被听雪楼上下所敬重，十几年来主持楼中大小事务，从无一次失算，对她这个新来的听雪楼主人更是恭谦亲切，没有一丝一毫的失礼。

然而，不知道为何，一看到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她就觉得全身不自在。

第一天赵冰洁来的时候，她还勉力客气寒暄了几句。

然而第二天她再来的时候，她便再也没有耐心，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对面坐着的赵冰洁也就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