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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暗涌生(3/3)

dash我在你姑姑面前立过的誓，从来不曾忘记。

&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苏微握紧了那把血薇，望着他们两个人并肩离开，微微出神。

那把神兵在她手心低低吟动，冷光四射，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

苏微沉默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将脸颊贴在了冰冷的剑鞘上，合上了眼睛，听着鞘中长剑的低吟。

那一刻，她想起了中毒那夜在洛水旁不曾和他说出口的话&mdash&mdash &ldquo再见。

&rdquo 是的，那一日，她便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告别：离开他，离开江湖，离开听雪楼，也离开那一对&ldquo人中龙凤&rdquo的阴影&mdash&mdash她只是苏微，她要离开这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不再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和左右。

她不是舒靖容。

血薇的主人，应该能决断自己的生活。

这，才是她最大的愿望。

十年了，在一场又一场的大醉、一场又一场的杀戮中，她其实早已有了这个决定。

和他去酒馆里小酌，原本也只是为了和他把那句话说明&mdash&mdash只是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一双重瞳时，她便再也没有勇气说出离开的字眼。

如果她在那一刻死去就好了&hellip&hellip如果真的死去，此刻的她便不会继续困于这个网里，看不清楚重瞳深处的心思，卸不下心头的重担。

可是，她偏偏活下来了，却又活得如此绝望而狼狈。

一个月后，如果滇南解药不到，她一身绝顶的武功便从此作废，双臂被斩，成为废人，再也无法做这把血薇的主人，也无法对听雪楼有丝毫的用处&mdash&mdash到了那个时候，他又会怎样呢？ 她不敢想象。

苏微独自在绯衣楼里默默坐了很久，听着外面的人声，凝望着黑夜里白楼不熄的灯火。

她知道，此刻，整个听雪楼都在为自己忙碌。

不，应该说，是在为保住血薇而忙碌的吧？ 她忽然发出了轻轻的冷笑，在暗夜里如同风送浮冰。

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提起笔，在书简上写了几个字，将纸轻轻压在了砚台下，然后站起身，如同一只夜行的白鸟一样掠出了室外，没有惊动外面正在忙碌的侍女。

离开的那一刻，她听到血薇在剑鞘中长吟，如同无望的呼唤。

&ldquo再见了。

&rdquo她在冷月下低声喃喃，并没有回头。

白楼里的人在看到那一张纸时霍然长身立起，变了脸色。

这是一纸雪笺，上面只写着一行字： &ldquo天下宴席，终有散尽。

还君血薇，任我飘零。

&rdquo 萧停云只看得一眼，便扔下了手里的所有文书，飞身掠下楼去，甚至来不及叫人备马。

只留下赵冰洁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白楼里，走到窗边，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眸子空茫，脸上的表情变得莫测而深沉。

这个血薇的主人，和前任主人一样，还是如此倔强决绝&mdash&mdash不愿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不愿让别人来决定自己最终的结局，终究还是不告而别了吗？ 那样一来，倒是省了自己的事儿呢。

难道，这就是那个神秘人要的结果？ 她在暗夜里凭窗远望，其实眼里根本看不到太多的东西，只是一片的黑、黑、黑&hellip&hellip黑得宛如她从出生以来一直笼罩着的命运。

&ldquo你做得很好。

&rdquo忽然间，她听到有人说话，语气飘忽莫测。

&ldquo是你？&rdquo她失声惊呼，往后退去，手迅速地往袖子里一探，握住了早已准备好的短刀&mdash&mdash这个人到底是谁？居然进出听雪楼如同无物！天下之大，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高手存在？或者，是因为听雪楼里存在着内奸？ 然而，她刚一动，一只手便按上了她的眼睛，快得不容躲避。

那只手冰冷而柔软，似乎没有实体，轻轻按着她的眼睛。

她顿时全身僵硬，不敢再动。

&ldquo我说过，只要你做到了，就还给你光明。

&rdquo那个神秘的声音在耳边道，虚无得如同一吹即散的烟，&ldquo这是给你的奖励。

&rdquo 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手里，是一个细细的长颈玉瓶。

&ldquo这里有一颗药丸，在满月的子夜，用露水服下去，你就能获得正常人一半的视力了。

&rdquo那个人低声道，&ldquo之后还要服三次药，才能彻底解毒。

只要听我的吩咐，等听雪楼灭亡之后，你就能重获新生&mdash&mdash连你身体里的那种毒，也能解除。

&rdquo 赵冰洁身子一震，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来。

怎么可能？她身上那种叫作&ldquo吸髓&rdquo的毒，已经种下了十几年，如缠身的恶鬼，片刻不曾离开。

这么多年来，她背负着巨大的折磨，不敢告诉任何人，也不敢向楼里的墨大夫问诊，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古卷典籍里穷尽心力寻找解毒的方子。

然而，以她的聪明和能力，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解毒方法。

十几年来，那种毒一步步侵蚀她的身体，每个月发作都生不如死&mdash&mdash世上能解这种毒的人都已经死了，而她，却每个月都要死一次！ &ldquo你究竟是谁？&rdquo她愕然，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震惊，&ldquo为什么会给我解药？你&hellip&hellip你为什么会有解药？你到底想做什么！&rdquo &ldquo问这么多干什么？&rdquo那个声音却轻声冷笑，&ldquo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但，我却希望你能活着重见光明&mdash&mdash这一份礼物，难道你不想伸出手去接吗？&rdquo 一句话未毕，那声音已经如同烟雾一样袅袅消散在空气中。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接住了那个玉瓶，握紧，指尖微微战栗。

苏微的离去是如此突然。

等萧停云策马赶到洛水时，已经是深夜，四野一片漆黑。

酒馆早就打烊，隔着门板，只看到里面有一灯昏黄，并无一个客人。

&ldquo阿微！阿微！&rdquo他纵身下马，冲到渡口上狂呼。

洛水静流，江面寒风呼啸，黑沉沉一片，依稀只见水天交界处有一叶孤舟远去，竟是再不能追及。

隐约间，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竟然仿佛看到那个离去的人在船头回首一笑，眼神明亮如剑，一如他十年前初见她之时。

萧停云紧握着那把血薇站在空无一人的渡头，望着黑暗中随波而去的小船，忽然间爆发出一声低喊，愤怒地将剑重重拍在了一旁的树上。

是的，终究是晚了！这一切，都已经脱出了他原来的预计和安排！ 树木重重一颤，轰然碎裂。

枯叶漫天而落，如同纷扬的雪。

店里睡觉的小二被惊醒了，小心翼翼地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不由打了个寒战&mdash&mdash外面这个人，不是前几天和那个姑娘来这里喝过酒的公子吗？当日那个姑娘在这里中了毒，他就疯了一样差点杀了自己，此刻看他如此怒气勃发，店小二更加不敢多看，连忙将窗子放下。

然而，刚刚关上窗，眼前一晃，居然又有一个人影站在了眼前。

他失声惊呼，然而声音刚到咽喉便停住了&mdash&mdash刀锋悄无声息地掠过，轻巧地割断了他的咽喉，鲜血噗地如箭一般射出，却被全数眼疾手快地接住，竟是一滴也没喷溅到墙壁上。

一刀毙命，那个杀人者站在暗影里，对着里面点了点头，里间有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手里提着酒馆老板的首级。

&ldquo血薇的主人离开了吗？&rdquo &ldquo是的。

一切都如尊主拟订好的计划。

&rdquo &ldquo太好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滇南那边的人了&hellip&hellip我们得在日出之前把活儿干完，不留任何痕迹。

听雪楼的人天亮了说不定还会来这里。

&rdquo &ldquo是。

&rdquo其中一个人将老板的首级放在桌子上，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将里面像软膏一样的东西涂抹在了死人的脸上，等待着它的风干。

旁边那个杀手也如法炮制，将一层软膏抹上了店小二的脸。

过不了多久，死者脸上的泥土凝固，两个人抬起手，小心地将软膏剥离了下来&mdash&mdash那一张人皮悄无声息地和血肉分离，成为成型的面具，有着和死去的人一模一样的容貌。

&ldquo好了。

&rdquo那个人将两张面具收起，放入了怀里。

那个杀手将两具尸体拖到酒窖深处，放在一起，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用指甲挑了一些弹在伤口处。

尸体迅速地萎缩、溶解，最后消失无痕。

两个杀手将面具覆盖在了脸上，瞬间化身为另外一人，相视一笑。

&ldquo好戏就要上演了。

耐心等着吧。

&rdquo 听雪楼的苏姑娘留下了血薇剑，在深冬的一个夜里离开了听雪楼，不知去向。

为了江湖的稳定，萧停云没有将此事宣扬出去，而是将血薇封在了神兵阁，继续令墨大夫每日前往绯衣楼看诊送药，毫不间歇，就像是苏微依然还卧病在楼里一样&mdash&mdash然而，表面虽然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调动了楼里的所有力量，甚至让石玉带领吹花小筑的精锐全数出发，急切地秘访着她的踪迹。

&mdash&mdash血薇不能离开夕影，听雪楼也不能失去苏微。

当此正是大敌未除、敌人虎视眈眈的时候，她的出走不但对听雪楼，甚至对天下武林大局都事关重大！ 不久，石玉派宋川回来禀告，说有人见到苏姑娘孤身南下，一路经过川蜀贵州，沿路不曾停留，直奔滇南而去&mdash&mdash她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大理境内。

但自从到了大理以后，就完全失去了她的踪影。

赵冰洁在一边听着，脸色淡淡的，没有说一句话。

&ldquo她有遇到伏击吗？&rdquo萧停云忧心忡忡，&ldquo沿路是否有其他人跟踪暗算？&rdquo &ldquo似乎没有，&rdquo宋川回禀，似也有些意外，&ldquo根据报回来的消息，这一路都很顺利，并未见到有打斗迹象。

&rdquo &ldquo是吗？&rdquo萧停云吐出了一口气，神色却复杂，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不安&mdash&mdash是的，那个神秘的敌人给阿微下了毒，重创了听雪楼的大将，然而，却并没有一次性下足致命的分量。

当她独自离开后，敌人也没有趁机对她下杀手，而任其一路南下。

这是为了什么？如此安排，用心何在？ &ldquo她的情况看起来还好吗？&rdquo他又问，皱着眉头，&ldquo身体如何？&rdquo &ldquo还不错，至少和离开洛阳时候相差不多。

&rdquo宋川回答，却微微皱着眉头，&ldquo在大理时，还有人见到苏姑娘在松鹤楼里喝酒，谈吐气色和常人无异，只是脾气异常暴躁，曾在大醉后用一根筷子便将前来调戏的当地痞子三人当场击毙，引起全城轰动。

&rdquo 萧停云松了一口气，却不由得苦笑：&ldquo看来她是没事，跑那么远了还想着要找酒喝&mdash&mdash只是那么高调地杀人，不怕引来那些投毒暗算者吗？&rdquo 一直听到这里，沉默的赵冰洁才开口问了一句：&ldquo我记得苏姑娘走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知道还够用不？&rdquo 宋川道：&ldquo总管真是细心体恤。

不过那天苏姑娘大闹松鹤楼之后，楼里后来点数损失，据说柜台上少了数十两银子。

说不定是&hellip&hellip&rdquo 说到这里，他噤口不言。

&ldquo&hellip&hellip&rdquo萧停云和赵冰洁一时双双沉默，脸上表情有些微妙。

顿了顿，萧停云问：&ldquo那接着呢？她又去了哪里？&rdquo 宋川似有惭愧之意，道：&ldquo大理最近商贸繁荣，在苏姑娘离开的同一时间，有六支马队从大理出发，准备路经永平、保山、腾冲到缅印贩货&mdash&mdash我们的人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从此再也没找到苏姑娘的踪迹。

&rdquo &ldquo真是没用！&rdquo萧停云一时压不住气，怒叱。

赵冰洁却止住了他，柔声道：&ldquo那么，就再派人沿着六支马队的足迹搜索一遍吧！苏姑娘既然中了毒，那她最后目的地一定是出产解药的雾露河流域&mdash&mdash你带一队人马去，好好查看所有通往此处的线路，不要再错过了！&rdquo &ldquo是。

&rdquo宋川退了下去。

白楼里只留下他们两人。

赵冰洁沉默了下来，不知道想着什么，原本就无神朦胧的双瞳显得更加深不见底，许久才叹了口气：&ldquo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动怒了。

&rdquo &ldquo惭愧。

&rdquo萧停云叹了口气，低下头，看到手里玉制的扇骨已经折断了一根。

他回过头，对着身边的女子默然苦笑：&ldquo杀人抢钱？真想不出，阿微还能做出这种事情&hellip&hellip&rdquo &ldquo苏姑娘闯荡江湖那么多年，能力高超，&rdquo赵冰洁说话却依旧平静有分寸，&ldquo公子不必太担心，她并不是那种离开听雪楼就活不了的女子。

&rdquo 听得这句话，萧停云眉梢却是一跳，忽地低声：&ldquo那么，你是吗？&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赵冰洁没想到会忽然有此一问，双手微微一颤，沉默了片刻，只道，&ldquo冰洁自幼失怙，双目失明，全靠听雪楼的庇荫长大&mdash&mdash若一旦离开，估计很快就活不下去了吧。

&rdquo 她的语声平静，却隐含悲凉，萧停云静默地听着，修长的手指中无声地把玩着玉制的折扇。

许久，才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道：&ldquo不会的。

&rdquo 他没说这是指她不会离开听雪楼，还是不会活不下去，而她亦然没有问。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斜阳轻照，脉脉如语，可白楼之上的气氛却静谧如凝固&mdash&mdash在苏微骤然离开后的这半个月里，他们两人之间经常便是如此默然无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气氛笼罩了下来，令他们疏离。

&ldquo公子，我觉得最大的危险可能并不在于此处。

&rdquo许久，赵冰洁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幽然道，&ldquo如今离苏姑娘离开已经快半个月了，对方既没有向她出手，亦没有对听雪楼发动攻击&mdash&mdash蛰伏于暗中，引而不发，这才是最可怕的。

&rdquo 萧停云一震，点了点头：&ldquo我也正忧心这一点。

&rdquo &ldquo当务之急是要弄清对手的身份，派人去拜月教总坛、灵鹫山月宫询问清楚碧蚕毒的来历。

&rdquo赵冰洁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开口道，&ldquo同时，可以命令南方分坛派出精锐人手，搜寻苏姑娘的下落&mdash&mdash两方都不可以拖延。

&rdquo &ldquo我已经派石玉带领吹花小筑的精锐过澜沧，去向拜月教方面询问了，应该不日会有飞鸽到达。

&rdquo萧停云点头，心情沉重，&ldquo但至于阿微&hellip&hellip呵，我觉得以她的脾气，即便我们找到了她，她也未必肯回来。

&rdquo 赵冰洁叹了口气：&ldquo有些音讯，也总比让她孤零零漂泊在外好。

&rdquo &ldquo是。

&rdquo他长长叹了口气，&ldquo已经快一个月了，阿微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rdquo 听雪楼上，赵冰洁转过头，用无神的目光凝视着白衣公子。

而萧停云却低下头，看着桌子上静静躺着的血薇剑&mdash&mdash这把离开了主人的稀世名剑，无声地待在剑鞘里，暗淡无光，如同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那一刻，另外一句话也在她的心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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