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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骨之池(2/3)

忽然翻起旧账来，哭笑不得。

午后斜阳穿过窗棂照在她侧颊，显出一股活泼明亮的气息来，睫毛长长的，就像两只蝴蝶停在了眼睑上，展翅欲飞。

他望着她，脸上忽然显出一种看不透的复杂神情来。

&ldquo你看什么啊？&rdquo苏微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ldquo只是觉得上天待我不薄&hellip&hellip&rdquo他眼眸里有奇特的叹息之意，垂首凝视着右手上尚自可见的疤痕，&ldquo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我们会有今天&hellip&hellip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rdquo 她心下大震，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ldquo喂，你们怎么讲个没完啊？人家肚子都饿了&hellip&hellip&rdquo两人正在脉脉含情相对，蜜丹意却没好气地嚷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切，&ldquo到底啥时候开饭啊！&rdquo &ldquo闭嘴！&rdquo原重楼被扫了兴，皱眉怒叱。

&ldquo好了，就去。

&rdquo苏微有些不满地看着那个人小鬼大的丫头，道，&ldquo蜜丹意，我要送你去私塾里念书了&mdash&mdash女孩子家的，整天往外跑，疯疯癫癫的像什么话？&rdquo &ldquo不念！&rdquo蜜丹意却是嘟起了嘴巴，&ldquo我要跟着大稀，学雕刻！&rdquo &ldquo还想学雕刻？&rdquo苏微失笑。

这个丫头也实在太黏人了，自从在孟康被救了回来后，她对重楼尤其亲，屋里屋外地缠着&mdash&mdash那些外头来的客商都以为原大师十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何时居然成了亲，不但有了年轻美丽的妻子，还忽然冒出来一个半大的女儿。

&ldquo好了，我们做饭去。

&rdquo她拉着蜜丹意走下楼，到了厨房开始准备晚上的膳食。

然而，刚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脸色忽然微微一变。

这水的味道&hellip&hellip似乎有点不太对？ &ldquo玛？&rdquo蜜丹意刚从米缸里捧了一把白米，正准备放到锅里开始洗淘，却看到苏微的脸色，不由得露出了吃惊的表情，&ldquo怎么了？&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没什么。

&rdquo她淡淡道，可举首四顾，眼角一瞥，忽然变了脸色。

如今正是夕阳西下，霞光斜穿过窗棂漫射进来。

檐下挂着一张蜘蛛网，在南疆的微风里轻轻摇晃，纯白透明的蛛丝在夕阳下幻化出晶莹的光。

然而，她目力凝聚之处，赫然看到蛛丝上残留着一点微小的朱红。

心下陡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苏微沉吟了一瞬，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入蜜丹意手里，嘱咐：&ldquo去，到街口花姨的店里去买半斤的酱牛肉&mdash&mdash要上等新鲜的小黄牛里脊肉，记住要酱汁。

再买一角绞丝粑粑糖。

&rdquo &ldquo好！&rdquo蜜丹意听得有糖吃，立刻蹦蹦跳跳地攥着银子走了。

支开了孩子，苏微抬起头，脸上笑容顿时微敛，霍然回首盯着那一张蛛网。

手指拈起灶台上的筷子，轻轻一弹，唰地如箭飞出，敲在那张蛛网上&mdash&mdash那力道拿捏得妙到毫巅，游丝轻轻一震，丝毫未断，那一点朱红却悄然落下。

她用手指轻轻一沾，放在鼻下嗅了嗅，脸色忽然改变。

那，竟是一滴完全干透了的血滴！是谁的血，凌空滴在了蛛网上？ 苏微抬起头，霍地看向屋外四周&mdash&mdash那里和平日并无两样，茅草覆盖着破旧的竹屋，檐下挂着生锈的铜铃，屋前屋后簇拥着青翠欲滴的凤尾竹，竹影深深，林间不时有迦陵频伽婉转轻啼，美妙非常，宛如仙境。

然而，在这样宁静的微风里，她却觉得有一股寒意流遍了全身。

苏微蹙眉沉吟，走到后院，无声一掠，翻身上了屋顶。

查看了一下，眼色不易觉察地变了：屋顶上的茅草叠得整齐，完全没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一眼看去毫无可疑。

然而，正是这种反常的整齐，反而令她有些吃惊。

苏微弯下腰，细细地辨认着，发现最外面一层的茅草都是新盖上去的，没有日晒雨淋后的发霉发旧迹象。

她细细翻检，忽然伸手拈起了一根底下的稻草，对着光看了看&mdash&mdash那一条稻草的末端，沾染了一点血迹，而稻草的中间一片叶子却是被齐齐削断。

她微微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的，方才在舀出水缸里的水时，她就敏锐地在清水里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再加上现在发现的这些痕迹，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mdash&mdash就在这个房子里，在近日出现过一次激斗，而同一屋檐之下的她居然毫无觉察！ 这怎么可能？厨房里有人流血或者死去，而她在楼上却丝毫不知？！ 苏微仔细看着那一片叶子的断口，坐在屋顶上想了片刻，脸色越来越凝重。

外面已经是薄暮时分，她在屋顶上静静凝望着中原方向，然而雄伟绵延的群山阻挡了她的视线。

夕阳从山上落下，风也微凉起来。

她抱膝坐在屋顶上，看着山后夕阳的光辉一分分消失，村落里的灯火一处处地点亮，头顶的星光也一粒粒地闪烁起来&mdash&mdash这原本是她在一天里最喜欢的时刻，和重楼一起并肩坐着，看着窗外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村落，令人感觉到生命的愉悦和宁静。

然而这一次，她心里却有了某种森冷的感觉。

&ldquo玛？玛？&rdquo底下传来了蜜丹意的声音，&ldquo你去哪儿啦？&rdquo 她从沉思中惊醒，悄无声息地翻身落回了后院里，整顿衣服走了进去，若无其事地笑道：&ldquo来了来了&hellip&hellip饿了吧？生火做饭！&rdquo &ldquo怎么还没淘米啊？&rdquo蜜丹意愕然，有些嘀咕，&ldquo还没饭吃？&rdquo 那一顿晚饭，她吃得心事重重，入口无味。

蜜丹意吃完了糖又吃了卤牛肉，心满意足地爬下桌子去睡觉。

她和原重楼收拾了一下碗筷，便回到了二楼的卧室。

此刻月亮刚从林梢升起，原重楼便已经盥洗完毕，准备就寝。

重获新生的他比以前爱惜身体，晚上在灯下雕刻对目力损耗极大，所以一般晚饭后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放下刻刀不再工作&mdash&mdash而就寝前的那段时间，也是他们一贯促膝闲谈的时候。

&ldquo这几天雕刻得顺利吗？&rdquo苏微在灯下轻轻拉开他的右臂，手指扣住肩膀，沿着手少阳三焦经缓缓推了下来，一边问，&ldquo你收了那么多家的定金，要雕多少件出来才行？来不来得及在七月初七前把东西都雕刻好？&rdquo &ldquo来得及，我已经雕好了七件了。

&rdquo原重楼微微合起眼睛应了一声，觉得仿佛有温暖的风在右臂内流动，每流转一次，原本僵死的经络就舒畅许多，舒服得哼哼，&ldquo翡翠贵重得很，别看他们给了那么多钱，其实说到底也买不了几件。

&rdquo &ldquo你已经雕好了七件？那么快！&rdquo苏微却是诧异&mdash&mdash重楼收山已久，复出后落刀却如此之快，倒是令人诧异。

&ldquo是啊，其实我已经揣摩了那块石头足足几个月了，吃透了它的每一处。

&rdquo原重楼闭着眼睛淡淡道，&ldquo一旦决定了，落刀就会很快&mdash&mdash如果刻得慢了，气韵不继，反而会出次品。

&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和武学一个道理嘛。

&rdquo苏微点头，口里却道，&ldquo再抬高一点。

&rdquo 原重楼将手臂再抬高了一些。

内息从她掌心吐出，一路冲过秉风、肩井、大椎、天井、阳池，最后在右手无名指末端的关冲穴上一个回旋，再沿着经络原路返回&mdash&mdash他舒服地微微闭起了眼睛，叹了口气。

到了腾冲后的这段时间里，为了保证他的手臂能恢复如前，每一天入睡之前苏微都会用内力帮他打通右手的经脉。

这本是大耗修为之术，她却做得很用心。

然而这一夜，苏微却有些心不在焉。

原重楼感觉她的手指在大椎穴上停了半天没动，不由得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眼神游离闪烁，似乎心事重重。

&ldquo迦陵频伽，你在想什么？&rdquo原重楼看出了她的神不守舍，有些担心，&ldquo从吃饭时候开始你就有些走神，难道是上次那拨人又来了？&rdquo 她一怔，随即摇了摇头：&ldquo没有。

&rdquo 重楼虽然不懂武功，却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如果让他知道身边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他估计会比自己更加担心。

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目下又要聚精会神雕刻，这种尚未有定论的事情还是先不用告诉他了。

&ldquo我想他们也不会再来了吧。

&rdquo他微微皱眉，反而安慰她，&ldquo上次他们也没得了什么好处，何况不是灵均大人吩咐了拜月教过来保护我们吗？&rdquo &ldquo谁要他们保护了？&rdquo苏微勉强笑了笑，撒了个谎，&ldquo我只是看到绮罗玉，忽然想起我的师父罢了。

&rdquo &ldquo你的师父&hellip&hellip哦，对。

&rdquo原重楼蹙眉，看着她脸颊边那一对盈盈的滴翠，&ldquo我估计他老人家应该不在腾冲了，等有机会我问问各处的玉商，说不定有人见过他。

你也不要急，慢慢找，来日方长。

&rdquo &ldquo嗯&hellip&hellip&rdquo她淡淡地应着，此刻心中所虑的却是别处&mdash&mdash蛛网上的那一滴血仿佛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头，令她心神不安。

究竟是谁的血，飞溅上了这竹林精舍的檐下？是那些一路追杀自己的人又来了吗？但是，那个闯入者为何又悄然而退？难道是有人在暗中替她阻挡了那些来访者？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危机？那些死去的人，是风雨的刺客，是听雪楼的人，还是拜月教的使者？ 苏微在灯下蹙眉，漫无边际地想着。

但无论如何，那些人居然敢在她的住所开了杀戒！绝不可原谅！她心中杀气一动，手上便不知不觉地用了真力，原重楼微微一颤，却忍痛不语。

&ldquo怎么？&rdquo苏微猛然回过神，连忙放开了手，看到苍白的手臂上已然留下了一个乌青的印记，连忙道，&ldquo弄痛你了吗？&rdquo &ldquo没事。

&rdquo原重楼放下衣袖，&ldquo睡吧，不早了。

&rdquo 苏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涌起一股止不住的担心，道：&ldquo忽然想起白天晒出去的草药还没收回来，得出去收一下。

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了。

&rdquo 原重楼皱眉，反对：&ldquo别去了，都那么晚了，明天再收也不迟。

&rdquo &ldquo那不行，被露水一打，估计就不能卖给药铺了。

&rdquo她只回了一句，便抬手一按窗台，掠出了窗外，&ldquo你先睡，别等我了！&rdquo 外面月色皎洁，照得天地明亮如洗。

她落在了楼下的地面上，袖子里一把短剑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苏微握剑在手，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座栖身的竹楼&mdash&mdash那块烫金匾额还挂在那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然而地面上的一处地砖却微微凹了下去，有两块居中碎裂。

她如同一只绷紧了全身肌肉的豹子，在月下缓缓逡巡，一处处看过去，眼神雪亮，所有的蛛丝马迹在她眼里逐步如碎片拼合，回复了当时的完整景象。

是的，被还原的一切应该是这样&mdash&mdash 那些人曾经落在了屋顶上，想要进入室内，却遭到了猝不及防的攻击； 然后，他们在打斗中一起落下来，因为收不住力而踩碎了地上的砖； 无声的搏杀中，有人死去，有人逃进了厨房；最后一个人被杀死在了灶台前，虽然尸体被清理，有几滴血却渗入了水缸。

那些人把一切都打扫干净了，却唯独忘了换掉水缸里的水。

&mdash&mdash所以，被她今日察觉了出来。

苏微在冷月下一处处地看去，一切宛如重新浮现在眼前。

可令她不寒而栗的是，既然昨夜有过那么大的一场血战，为什么她竟然一无所知？难道是离开江湖日久，那一点本能都退去了吗？ 苏微轻轻叹了口气，足尖一点，无声地翻身上了屋顶。

风动竹声，月影西斜，被竹林细细筛过，在地上均匀地漏下如碎银子一样的月光。

她垂头看着地面，心里忽然一动&mdash&mdash地面上的竹影里似乎陡然缺了一块，形状好生诡异。

~ 她抬起头看向屋子对面的竹林，细细端详，果然发现枝叶间似乎有一个缺口，月光正是透过那一处完整地洒落下来。

她心下一惊，翻身跃起，掠入竹林，朝着那个映射出来的缺口处奔去。

只是轻轻一点足，便落在了竹枝上，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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