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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玕珠(3/3)

毕岸道:“十年前他元气大伤,想来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 阿隼不无担忧道:“您的身体未恢复,又有鬼面藓……” 毕岸轻轻松松道:“没事,若是我存心两败俱伤,只怕他也顾忌。

” 阿隼明亮的暗黄色眼睛黯淡了下,道:“还是寻求个两全其美之法。

” 毕岸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 阿隼眼圈红了,低声道:“好,千万不要像上次……” 公蛎听到毕岸和阿隼在外面窃窃私语,故意弄出些响动来,免得自己不由自主听到不想听的话。

就目前的生活来说,公蛎还是相当满意的。

有钱花,有饭吃,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这种神仙般的日子,千金也不换。

或者若是做了那个所谓的螭龙,真可以修成正果,“老子就爱做个平头老百姓,那个身负救国救民大任的螭龙,谁愿意做做去!”——公蛎心里忿忿地想,若不是繁华的洛阳城太过诱人,一想起那些千奇百怪、淫邪诡异的巫术,他早逃开了。

(六) 洛阳的大雪总是来得突然而调皮。

似乎是因为天空被浓厚的黄云压得过于沉重,天上的精灵不小心便降落在了凡间。

先是洁白透明的小冰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人的头上肩上、地面上跳跃翻滚;接着便是飞舞的雪丝,一触及地面便无影无踪,细小得连水痕也不易看见接着便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柳絮一般纷纷扬扬,裹着独有的清冷甘冽,调皮地扑打着行人和街上斜矗的酒旗招牌,地面上很快便铺了一层细细的白霜。

天空骤然明亮起来,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气急了便索性开开心心,坦然面对这一切。

街上的行人步履如故,并不会像下雨一样四处奔逃躲避,而依旧迈着古老城市独有的优雅步伐,偶尔满脸欣喜地仰望密布白色精灵的苍穹,感受下雪花入眼而化的清凉。

公蛎伸手接过一朵雪花,看着晶莹剔透的花瓣慢慢化成一滴水,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公蛎第一次忘记了自己身上的鬼面藓,忘记了垂涎毕岸的相貌,忘记了暗香馆的姑娘和手里的所剩不多的银两,也忘了玲珑的火热和甜蜜。

放眼望去,在白雪中傲然挺立的高大树木,悠远空灵的寺院钟声,猎猎作响的酒旗布幔,集市码头嘈杂热闹的生意叫卖声、寒暄声,让公蛎徒生一种感慨,好像自己在这座城中生活良久,而这种和平安详的景象如同烙在自己的身体里,挥之不去,自然之至。

一瞬间,公蛎的目光甚至穿透各色房舍,看到房顶下围坐谈天的百姓,雪地中嬉闹的孩童,勤奋忙碌的商人伙计,以及走街串巷巡视追捕的捕快,繁乱之中,又透着一种井然有序的安然。

出来倒便盆的李婆婆见公蛎傻呆呆地站在雪地里,打着哈欠奚落道:“哟,龙掌柜难不成第一次见下雪?”她的表情显而易见,透着一种“瞧你那个傻样儿”的嘲弄。

公蛎回过神来,忽然觉得同李婆婆等人斗嘴置气着实可笑,朝她略一点头,迈着方步坦然离去。

李婆婆拎着火钳,冲着公蛎的背影叫道:“喂,中午对面酒楼正式开张,有免费酒食赠送啊,别忘了!” 一句话,将公蛎那种难得出现的俯瞰众生之感冲得一干二净。

公蛎先去了玲珑那里,想详细询问下关于她生病之事。

结果她却不在,吴妈甩着脸子比划道,玲珑舅舅生病,昨晚接了她去照顾,要几天后才能回来。

天色尚早,又下了大雪,好多商铺尚未开门,公蛎只好回来。

行至街口,便听锣鼓之声。

原来对面酒楼正式开业,一会儿工夫,红灯笼、红绫带,还有盖着红绸的牌匾已经挂得整整齐齐,连忘尘阁门前的梧桐树上都扎上了红绫,穿着红黄两色长毛衣裤的舞狮师傅正在搭架,下面一群小妖怪一般的小狮子们将锣鼓敲得山响,一副喜庆气势。

胖头正站在门口看热闹,一见公蛎兴奋地道:“老大,中午对面免费宴客,请你去呢。

” 公蛎一眼瞄见正在里面忙活的几个妙龄女子,高兴道:“好啊好啊,一起去。

” 胖头将请柬塞给他,道:“我就不去了。

我今日有事。

”表情闪过一丝扭捏。

公蛎道:“这么好的热闹不瞧瞧去?再说昨日才见了,今天还见?” 胖头嘿嘿傻笑,挠头道:“我今日真有事。

你能不能同财叔说下?我担心他以为我偷懒。

” 公蛎满不在乎道:“走你的吧,财叔那边我来打发。

” 胖头大喜,朝公蛎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便跑,又被公蛎一把拉住:“还早呢。

”公蛎朝隔壁街道挤挤眼儿,“人家说不定还没起床呢。

” 胖头脸红了下,道:“老大,不是你想的那样。

” 公蛎心情好,凑近了亲亲热热道:“喂,同哥哥讲讲,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胖头愕然道:“成亲?成什么亲?” 公蛎嬉皮笑脸道:“哟,没想到,你还挺能啊。

就跟人家玩玩儿?她爹会同意?” 胖头茫然道:“老大你说什么呢?”公蛎眼尖,一眼看到胖头脖子后面一块红肿的咬痕,啧啧道:“你小子,还好这口哇?” 胖头不好意思地将衣领往上拉,公蛎正想打趣他几句,一条大黄狗跑过来,冲着胖头摇尾巴。

胖头喜滋滋道:“老大我走了啊。

” 公蛎瞧见虎妞远远的正朝这边张望,笑道:“去吧去吧。

” 这家酒楼不知什么来头,请了众多人来,其中不乏商界名流和一些装扮不俗的客人,整条街几乎被堵上。

及到吉时,只听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舞狮子的师傅在木桩上翻出各种花样儿来,公蛎仰得脖子酸了,闻到饭菜香味,这才恋恋不舍地入了座。

公蛎一打眼先看到那些精美的菜式,同周围人略一寒暄,便大快朵颐,至于装潢,只觉得古朴典雅,用料精细,比柳大时候高出好几个档次来。

刚吃了几口,忽然有个小童过来,说请他到雅间一叙。

公蛎欣然前往,引得李婆婆伸长了脖子叫:“我们都一起的呢,怎么只请他一人到雅间?” 公蛎得意地随着小童来到二楼雅间,小童推开门,自行退下。

这个雅间位置极好,光线充足,视野开阔,房间里一个临窗软榻,一个实木圆桌,足可供十几人进餐。

但此时外面拥挤不堪,房内却只有一位年轻公子,倒有两位小二在身边伺候。

他本正坐在软榻处品酒,一见公蛎,起身笑道:“兄长请坐,在下姓江名源,第一次来洛阳,一人独饮正感无聊,冒昧邀请兄长共饮。

” 这江源不过十八岁上下,鼻梁高耸,丹凤眼微微上挑,眉眼自带一种懒洋洋的笑意,比起毕岸,少了一丝冷酷,多了几分风流。

一件暗纹蜀锦月白长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出几分飘逸灵动来。

公蛎原是个看脸识人的主儿,见他衣服华美,容貌俊秀,心中便不怎么设防,反倒生出几分羡慕。

江源殷勤地帮公蛎斟满酒,道:“小弟选择此处,本想着僻静些,谁知道碰上他今日正式开业。

刚才在走廊往下看了半晌,只觉得一众人等,唯兄长品貌不俗,顿生一见如故之感。

” 公蛎听他夸奖自己,心中高兴,忙回道:“彼此彼此,在下龙公蛎,也瞧着公子可亲可敬呢。

”两人距离顿时拉近了许多。

今日开业,按照酒楼行业的规矩,雅间打七折。

公蛎原本想着今日道贺,对方是管饭的,所以身上不过带了三五两银子,本思量今日自己请客,只当带着胖头一起出来了,也算壮个脸面。

谁知道这江源根本不看菜价,叫将原来点的菜全部撤了,重新点了满满一桌子,件件都是贵的,有些菜名公蛎听都不曾听过。

公蛎捏着自己荷包里的银子,不禁生出几分担心来,忙制止道:“够了够了,不可浪费。

” 江源仿佛知道他心中疑虑,摸出一个金锭丢给小二,道:“快些上菜。

” 公蛎忙扯出自己的荷包推让:“萍水相逢,怎好叫兄弟破费?” 江源将荷包塞回公蛎手中,懒洋洋笑道:“兄长见外。

钱是什么东西?原是为了开心的,若是惹人不开心,这东西不要也罢。

” 公蛎心想有钱人果然不同,心里有些泛酸,笑道:“有钱的时候,这话没错,像我这等天天寻着钱过日子的,可就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又问道:“江公子来洛阳公干?” 江源道:“原是来玩。

只是人生地不熟,也没个向导,陪同的表弟临时有事回去了,无趣得很。

正打量找个熟悉洛阳的,带着逛一逛。

兄长可有好的向导推荐?最好是年龄差不多,性格也随和的。

酬劳方面,定然不亏了他。

” 如此美差,公蛎几乎张嘴便要自己应承下来,但唯恐这江源小瞧了他,想了想,道:“这却不难,我有个小兄弟,自小在洛河两岸长大,对周围景致最是熟悉。

”心里盘算,胖头人虽然傻些,做向导却是极为实诚的,且对自己忠心耿耿,赚了钱同装在自己口袋差不多,便打定主意,推荐胖头做向导。

江源道:“甚好甚好。

我明日有事,明日巳时一刻,你带了他来,我们就在此地,不见不散。

”话音未落,忽然“咦”了一声,面带微笑往椅背上一靠,一脸欣赏的表情。

原来窗外走过一个女子,身量苗条,步履娉婷,上身穿一件青色风毛窄      袖小袄,下面穿着一件鲜红的石榴裙,在满天飞舞的大雪中,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

公蛎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忽然想到毕岸所谓“相由心生”,忙正襟危坐,颔首微笑。

两人一起目送她走远,江源轻叩桌面,感叹道:“自古河洛出美人儿,果然不假。

可惜没看到脸。

” 公蛎脱口而出道:“这有何难!叫了小二过来,打听下是哪家的姑娘,明天找个由头瞧一瞧去。

” 江源哈哈大笑,道:“兄长果然是个爽快人,甚合小弟心意。

不过街头美人,胜在远观产生的朦胧美和距离美,若是唐突纠缠,不仅玷污了这份自然随意,也破坏了自己欣赏的心境。

我还是远远看着罢,只当浏览神都美景。

” 这番说辞,同毕岸有的一拼。

只不过毕岸是板着脸说教,而江源却说的云淡风轻,无一丝让公蛎难堪之意。

公蛎心情大好,忙附和道:“正是正是,公子高见,同在下不谋而合。

” 两人又聊了些洛阳的逸闻趣事和风景名胜,言谈甚欢。

江源对河洛文化推崇备至,尤其对市井之间的诡异故事感兴趣,连带夸赞公蛎聪明能干,举止不俗。

公蛎在忘尘阁中,相貌人品皆受毕岸压制,如今江源对他恭维有加,不知不觉找回了信心。

趁着酒兴,将神医杀人入药案、张发杀子案、回纥宝物案、孩童失踪案等a(a 见忘尘阁《噬魂珠》。

)添油加醋讲了一番,其惊心动魄,仿佛足以载入史册;而描述自己更是不余其力,兼聪慧与缜密于一身,如何布套设局,连毕岸和阿隼都成了打下手的了。

可惜这些故事终究也没几个,公蛎转向讲述洛阳的风脉地气,吹嘘道:“洛阳地脉最相宜,不仅牡丹名闻天下,也盛产美女,想当年洛神甄宓……” 江源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颔首微叹。

两人你来我往,竟然将一大壶好酒喝得精干,又叫了一壶来,叩桌而歌,好不痛快。

及至微醺,江源一双凤眼笑意盈然,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洛阳乐坊数以千计,其中美女如云,乐技高超。

兄长可愿意带我见识一下?”他这一双眼睛,便是长在女子脸上也显得过于妖媚,偏生在他脸上,配上高耸的鼻梁和入鬓的剑眉,平添了几分邪魅之气,却照样男子气十足,无半分娘气。

公蛎在心里描画着他的眉眼,心想下次蜕皮,不如照着他的样子变化也好。

听他提到想去乐坊,更是说到自己心坎中了,眉开眼笑道:“这是自然,来洛阳不去乐坊梨园,岂不枉来?” 江源眼神迷离,懒懒一笑,道:“好,好,我们明日便去,如何?”顺手将公蛎的酒杯斟满。

公蛎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却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一下,酒便醒了大半。

江源见公蛎握着酒杯一动不动,脸上笑容僵硬,关切道:“兄长若是明日有事,我们另约他时。

” 公蛎醒过神来,扭头对着江源的方向,强笑道:“无事,这杯酒喝得急了些。

” 一片淡淡的红光中,视力渐渐恢复。

公蛎脑袋发懵,手脚发麻,浑身不适,揉了揉了眼睛,打起精神道:“明日见面再定不迟。

天色不早了……” 一抬头,要说的话生生又咽了下去。

红光中,不见江源,却见一头高大的年轻白狐,眉眼细长,毛色光洁,正端着酒杯俯身看着他。

公蛎的手抖了一下,忙将酒杯放在桌上,道:“在下不胜酒力,让公子见笑了。

” 白狐的影子瞬间隐去,只见江源——或者白狐微微笑道:“如此,兄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明日巳时一刻再见。

” 头又开始剧烈地疼起来。

公蛎不敢表露出分毫惊诧,强颜欢笑道:“多谢江公子款待。

” 出得门去,楼下酬谢道贺者的宴席已经撤去,大腹便便的掌柜正在指挥伙计们收拾家什,公蛎同他说了几句道贺的话,趔趄着走了出去。

门口的冷风一吹,脑袋轻松了一些,原本阴翳的视线清晰了许多。

公蛎伸了个懒腰,茫然地朝街口望去。

大雪纷飞,街上的行人同夏日相比少了许多。

流云飞渡门前,一个身怀六甲的美貌妇人刚买了胭脂水粉出来,身边一个衣着华美的黑壮男子,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搀扶她小心地登上马车。

公蛎的眼睛一花。

那黑壮男子分明是一只壮硕的黑熊变化而来,毛茸茸的大脑袋,比那妇人高了足有一头。

黑熊似乎觉察到公蛎的目光,凌厉地朝他看了一眼,微光一闪,体貌恢复正常。

这下无论公蛎如何细看,再也看不任何端倪了。

公蛎忍不住咧嘴一笑。

东都洛阳地脉奇异,人口百万,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魉混迹其中,一两个得道的非人贪图人间的荣华富贵,冒充人类生活,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自己若同玲珑成了亲,在黑熊看来,岂不一样?还有江源,不过也是个混迹人间的非人而已,只要无甚恶意,交往起来比凡人也方便些。

只是自己道行浅薄,以前从未看穿其他非人原形,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瞬间,又想到了眼疾。

听说人死之前会回光返照,原本奄奄一息的也会突然恢复力气,难道自己这双眼睛,是要瞎了之前的“回光返照”么? 蹒跚着回到房间倒头便睡,直到胖头叫他起床吃饭,这才醒来。

天已经黑了,大雪映照下,光线比往日要亮上许多。

公蛎这才发现房间里竟然多了好几件家具:一件黄花梨脚凳,一件独脚红木圆桌,还有一件樟木雕花衣柜。

公蛎好生奇怪,问道:“这谁送来的家具?” 胖头呵呵笑道:“不是您亲自去老木匠家订的吗?” 公蛎狐疑道:“我订的?” 胖头笑嘻嘻道:“半月前订的啊。

当时我也在场,你说屋里家具旧了,要换一换,挑了好久,才选中这几件。

今日中午,老木匠说家具做好了,要虎妞送来,我看你不在家,就自己搬过来了。

” 公蛎纳闷不已,难道是哪一次酒后定的,不记得了?忙问道:“钱付了没?” 胖头道:“已经付了。

” 既然钱已经付了,公蛎便不再多问。

这几件家具看来是下了工夫的,件件精致,公蛎心想,若是玲珑见了定也喜欢,如今早早定了,到时成亲时少买几件即可。

(七) 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多了,半夜时分,公蛎口渴得难受,正辗转反侧纠结着要不要去倒碗冷茶,忽听一阵响动,似有轻微的锣鼓之声。

公蛎支起耳朵。

果然,先是一阵击鼓,听起来既不像嫁娶锣鼓般欢快,又不似丧鼓般哀伤,声音沉闷、庄重;接着锣鼓长号齐鸣,中间夹杂着长长的咏叹和古怪的字符,听起来死气沉沉,却又让人烦躁不已。

公蛎索性坐了起来,耳边的声音倏然消失。

摸黑儿倒了一杯冷茶喝了,重新躺在床上,锣鼓声又响了,小而清晰,直直地往他的耳朵眼里钻。

这下瞌睡没了,公蛎披衣坐了起来,心想谁家这么讨厌,半夜三更打锣鼓,谁知很快声音又没了。

如此这般,一会儿响一会儿不响的,三巡过后,这才静下来。

公蛎松了口气,重新躺下,盘算着明日一早便去同玲珑商议成亲之事,忽听一阵镲鸣,同戏台要开场前的打击节奏一模一样。

公蛎几乎要破口大骂了,折身起床,恰在此时,新衣柜的门忽然开了。

一个两寸来高的小人儿从里面跳了出来,头大身小,似乎戴着面具。

接着三个、五个,出来一堆蹦蹦跳跳的小人,有些抬着箱子,有些搬着器具,还有些更小更矮的,空着手牵在一起,鱼贯而出。

它们脸上画着些奇怪的花纹,能够发出淡淡的荧光,所以屋里虽然未点灯,但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小人们跳上圆桌,开始布置。

仿真的假山、草木,白色泛着水花的溪流,一会儿工夫,圆桌上变成了个有山有水的“盆景”。

两扇衣柜门忽然同时打开,未来得及跳落桌面的小人儿纷纷跪地膜拜,过了片刻,一个穿着黑衣长袍的小人儿,极具威严地从柜子深处走了出来。

它的面具同其他的不同,是一个咧嘴大笑的昆仑奴,画得也更为精致。

这不是灯影儿戏吗?反正大长的夜,公蛎也睡不着,索性围着被子,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一众小人儿全部到了圆桌上。

昆仑奴站在山水中间的一块空地上,挥动手臂,似乎在指挥其他小人做什么。

小人们一阵忙乱,很快恢复了秩序:七个极小的小人儿被绑了起来,捆在七根竖起的柱子上,它们的身后,放置着几口大锅。

公蛎一惊,顿时想起那晚做梦的情景,忙屏住呼吸,仔细观看。

这七个被绑的小人,个头明显比其他人小,脸部只是一个小小的圆脑袋,连五官都没有画。

公蛎猜是指这几个人都是小孩子。

七个黑色小人,分别站了七个孩子的身后,但另外一个黑衣人,却站在了一个成年小人的身后。

这些小人的衣服,颜色大都是纯色的,有些黑色,有些红色,不过大部分都是白色,唯独这个成年小人的衣服是杂色的,上面有黑有灰,而且是短襟长裤,一副农夫打扮,若不是黑衣人站在了他身后,公蛎还真没注意。

接下来的情形果然同公蛎梦到的一样,七个小孩额头被割开,身上的皮肤被剥下。

但不同的是,那个农夫打扮的成年小人被绑在最后一根空着的柱子上,一个黑衣人将他的后背皮肤剥离下来一块,将处理好的人皮做成了小鼓。

正看得津津有味,公蛎忽然发现有一部分小人儿转移到了矮凳上。

它们表演的似乎是另外一出戏:两个小孩模样的人平躺在上面,周围站着四个黑衣人。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起来像是郎中,半跪在小孩身前号脉听诊,过了片刻,它拿出一柄小刀来,将小孩的手臂划开,放入了什么东西。

四个黑衣人绕着两个小孩跳起了舞,前进、后退、猛地回头,舞姿十分怪异,并无一点美感。

躺在地上的小小人儿醒了,坐起来东张西望。

公蛎看了半日也不明白这出戏讲得是什么意思,又去看圆桌。

此时,圆桌上那伙小人也开始了跳舞,最高大的那个昆仑奴面具黑衣人对着天空高举双手,似在念诵着什么,另有八个黑衣人每人抱着一个小鼓敲击。

其他的白衣人静止不动,唯独刚才被做过手术的两个小孩儿,随着昆仑奴面具吟诵的节奏,翩翩起舞。

锣鼓声起,一众小人全部跳起了舞,它们额头的亮光也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公蛎猜想是到了天狗吞月的时候了,一眼不眨地盯着正中那个昆仑奴面具人。

小人们舞动得也越来越快,看起来像一群成了精的小妖怪。

随着黑衣小人手中的小鼓发出刺目的光线和凄厉的声音,轰隆隆一阵响,众小人围住的“石台”坍塌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血色更加浓重,所有的小人看上去都血淋淋的,舞步开始凌乱,先是外围的白衣小人东倒西歪,接着是黑衣人,抽搐了一阵,渐渐不动。

它们死了,死了很多人! 这同做梦梦到的不一样!公蛎这下开始吃惊了。

周围的小人大批死去,只剩下少数几个黑衣人勉强支撑,唯一正常的,是那个带着昆仑奴面具的小人。

鼓声越来越慢,仿佛一个人脚步沉重地走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发出“哐——哐——”的回声,一抖一抖的,让人五脏六腑随之发颤。

公蛎忍不住捂上了耳朵,但声音似乎是从自己身体内部发出,根本无法阻挡,听得人极为烦躁,恨不得跳起来,上前将那些小东西扫地出门。

但情况又有了变化。

石台中间的大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竟然慢慢升出一具巨大的红漆厚木棺材来。

实际上它不过三寸来宽,一尺来长,说它巨大,是对比那些小人来说的。

鼓乐忽然变得欢快,棺材随之振动不已。

公蛎惊奇地发现,它上面的红漆似乎没干,歪歪扭扭地流了满地。

昆仑奴小人匍匐在地上,仰天狂笑。

红漆源源不断地流动,很快蔓延至旁边倒着的一个黑衣小人身下。

接着只见那些红漆如同触手一般扭动着爬上了黑衣人的身体,片刻工夫,将它裹了个严严实实。

未等公蛎反应过来,被裹着的小人翻滚了几下,红漆如潮水般褪去,“山石”地面上,黑衣小人身上的衣服皮肉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具小小的骨架,随即化为齑粉。

公蛎忽然明白过来——那些东西不是红漆,而是一种类似苔藓、菌丝之类的东西,带有强烈的腐蚀性。

菌丝绕开了昆仑奴继续蔓延,一盏茶工夫,所有死亡的小人无一例外全部化成了齑粉。

菌丝渐渐退了回来,重新盘踞在棺木上,如今棺木鲜红欲滴,泛出润泽的光。

昆仑奴小人重新开始跳舞。

这次的舞蹈跟刚才的大为不同,他的脖子一探一探,腰部灵巧地扭动,动作完全不似人类。

公蛎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烈——这些动作,公蛎其实很熟悉。

蛇舞。

棺木的盖子动了一动。

昆仑奴跳得更加卖力,嘴里发出咝咝的蛇语声。

可惜他的蛇语发音并不标准,公蛎听不出他说什么,但从狂热的动作和音节判断,他似乎是在召唤什么。

棺盖猛地一响,翻落在一旁,一个“巨大”的蛇头从棺材中伸了出来,蛇头碧青,似曾相识。

更让人惊骇的不是这个似曾相识的蛇头,而是蛇头的一侧,还长着一个人头。

公蛎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想要叫,却叫不出来。

双头蛇慢慢地爬了出来,身子高高扬起,蛇头和人头皆一眼不眨地看着公蛎,公蛎甚至能够感觉到人头对自己邪恶地笑了一笑,嘴巴微动,叫着“来呀来呀”。

公蛎摸索着拿过镜子,战战兢兢地往铜镜中看去。

镜子中的自己,同蛇头一侧的人头,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啊——”公蛎终于忍不住了狂叫起来,蛇头、人头、昆仑奴,连同棺木上的菌丝和假山假水,都如受惊一般,飞快地扭动起来,只见一片微光腾起,一切瞬间灰飞烟灭。

公蛎的这声叫委实唤长而凄厉,胖头飞快地撞门而入:“老大,你怎么又掉下床了?” 公蛎牙关紧咬,用力地掐住胖头的手臂,惊恐道:“快……看灯影戏!” 胖头将他扛起来放在床上,道:“你这是又做噩梦了吧?”挣脱被掐得生疼的手臂,取出火折子将灯点上。

公蛎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铜镜,满头满脸的冷汗,指着新圆桌说不出话来。

胖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纳闷道:“什么也没有啊,怎么了?”说着还过去将圆桌拍了一拍,赞赏道:“好结实!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我亲眼看着做的。

” 一碗热茶下肚,公蛎感觉好了些,命胖头将灯头拨大,支撑着下床,绕着木柜和圆桌查看了一下。

柜子门确实是开着的,同公蛎刚才看到的一样,但里面空无一物,并没有留下任何小人活动的痕迹。

圆桌和脚凳上面虽然有层薄薄的灰尘,但胖头认为是今天搬回来忘了擦拭的缘故。

难道真是做梦? 胖头将自己的铺盖卷儿抱了过来,在公蛎床前的地下铺好躺下,闭目道:“老大你只管放心睡吧,要再掉下床,还有我这个肉垫儿呢。

”又问:“你刚才梦到什么了?” 公蛎勉强道:“梦到我屋里演灯影儿戏,一群小人儿从柜子里出来,在圆桌上又唱又跳的。

” 胖头呵呵傻笑,道:“这么好玩儿?下次你做梦记得叫上我。

” 公蛎没好气道:“呸,你个傻子。

” 胖头打了个哈欠,道:“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公蛎却没有睡意,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终于平静下来,无话找话道:“胖头你说,要是现在有人跟你说,你本来是个可以救世安民的英雄,不能自甘平庸,你怎么办?” 他不知道今晚的梦境同毕岸昨日提到的事情有无关联,但隐隐觉得,这几天围绕在自己身边这些事情有些怪异。

胖头好半天才回道:“哪有这等好事?” 公蛎道:“我是说假设。

” 胖头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我要是个英雄就好了。

有你和毕掌柜的本事,专门治那些坏人。

” 胖头把公蛎和毕岸相提并论,让公蛎觉得很是受用,本想再聊几句,他已经鼾声大作,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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