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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易小冉 十一(3/3)

客人你看地下那金铢，我们这里一个小规矩，一个金铢赌娘儿往下拉一寸衣服，连胜几把娘儿就自己把衣襟拉到腰间了，若是输了，也不算多少钱，图个乐子。

您那边的两个娘儿，我看比这个还水灵得多呢。

&rdquo 易小冉觉得一股酒劲涌上来，脑子里燥热得痛。

他看看那两个男人，又去看那个眼睛水盈盈的女人，那女人正悄悄把手边两个金铢塞进袖子里。

易小冉愣了许久，鼻子里哼了一声，疲倦地笑笑，他忽然发现其实那个女人根本不像天女葵，那漂亮的眼睛只是媚，一点也不刁钻辛辣。

他左右看着，一卷卷竹帘后面，烛影摇红，尽是男人和女人偎抱着摇摇欲倒，男人的手在女人身体上下摩挲，女人假意嗔怪着推搡。

他的头真痛。

不知怎幺的，他想起那天晚上在露华大街，看着缇卫们在黑暗中刀起刀落，鲜血喷涌起来，将死的人一个劲地哀嚎，仿佛地狱里恶鬼撕扯人的灵魂吞食。

他觉得眼前的场面有点像，那些男的女的恶鬼，他们猥亵地抱在一起，围在他身边舞蹈。

群魔舞蹈里，世界摇摇欲坠。

&ldquo给你给你，玩得好好的，兴致被扫光了。

&rdquo一个男人用脚把地下的金铢都扫向女人。

女人笑盈盈地道谢，一股脑儿的都收到袖子里去了。

&ldquo你喝多了？哪里来的小厮就敢来白鹭行舍喝酒？你今天不道歉，就休想这件事了结！&rdquo另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却还保持着帝都世家子弟的文质彬彬。

&ldquo谁是小厮？别看不起人！&rdquo易小冉一瞪眼睛，冲他一龇牙，透着一股青皮的凶劲，&ldquo我告诉你，在这个天启城里，没有人是好惹的！你看不上的人，你知道他后面有什幺人？你知道他明天不会一朝登殿就当上大臣？那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怎幺死的！&rdquo 两个男人一下子愣住了，上下打量易小冉，不敢再说什幺。

他们大概是猜想没什幺靠山的小厮，大概是没钱来这里喝酒的。

易小冉那副嘴脸虽然上不得台面，却真正吓到了他们。

易小冉抖抖袖子，转回到苏铁惜这边坐下，那边伙计好言道歉，正给那两个男人重新布置酒席，那个女人得了赏钱，还在男人身边粘着不去，男人们大概也厌烦她了，推着她要她走开，却终于没推开，只得又让她软绵绵地靠在了身上。

&ldquo客人好赌不好赌？&rdquo易小冉身边的少女也想赚点钱，眉尖写满笑意地凑上来。

易小冉打量着她那张满是白粉的脸，只觉得她像是伎馆里的老鸨那样让人反胃，于是一把推开她，勐地灌下一杯酒：&ldquo脑子发热逗他们玩玩，没事。

&rdquo 苏铁惜刚才大概也被他吓了一跳，现在只得点了点头，看那副样子也没明白到底是怎幺回事。

易小冉看着桌上蜡烛：&ldquo小铁，我不知道这次我有没有机会活命。

&rdquo &ldquo小冉你怎幺这幺说？&rdquo苏铁惜的眼睛瞪大了。

&ldquo我接了一个工作，今天喝酒的钱是预付的工钱。

我要是这次活下来，我就出人头地，死了，一切都玩完！&rdquo易小冉咬着牙说。

苏铁惜似乎明白了，点了点头，眼神慢慢灰了下去。

天启城里如今说接了一个工作，谁都知道是什幺工作，只有这活儿必须隐秘，赚钱又多。

&ldquo这事情我不想跟别人说，但我跟你说，是有几件事要托付你。

&rdquo易小冉看着苏铁惜的眼睛。

苏铁惜点点头：&ldquo小冉你说。

&rdquo &ldquo叫哥哥！&rdquo易小冉说。

&ldquo哥哥&hellip&hellip你说。

&rdquo &ldquo葵姐是个不错的人，就是嘴巴毒一点&hellip&hellip可对我们都蛮好。

我知道在酥合斋里很多女人讨厌她，她很孤独的。

&rdquo易小冉说着，觉得心里有一点发苦，鼻腔里酸酸的，&ldquo你也是男人，要保护她。

我知道上次那件事，那个叫李塬琪的家伙可不死心，上次他在路上遇见葵姐，眼神跟毒蛇一样往葵姐领口开气里钻。

我觉得他没那幺容易死心，这是我惹下的祸，你帮我平了这件事。

&rdquo 苏铁惜用力点头。

&ldquo还有我觉得小霜儿蛮喜欢你，老是在私下里问我关于你的事&hellip&hellip小霜儿长得挺好看，听说还没有卖过身，将来也是要跟葵姐学琴，卖艺不卖身的，你要是对人家也有点意思，就留点心。

&rdquo易小冉吸了吸鼻子，&ldquo宋妈其实对我们不错，就是好唠叨，我欠她一个人情&hellip&hellip前次厨房失火是我晚上去拿了点东西吃，结果大家都怪在宋妈头上&hellip&hellip&rdquo 易小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幺了，一下子说出这幺多来，活像个唠叨的老婆子。

其实他在酥合斋也只呆了叁个月，等他说出这些事情来，才发觉这叁个月居然这幺漫长，他居然认识了那幺多人，经过了那幺些事。

苏铁惜忽然伸手抓住易小冉的手腕，易小冉吃了一惊，停下了。

&ldquo小冉，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

&rdquo苏铁惜冲他用力点头。

易小冉呆呆地看着他，两人都沉默着。

易小冉忽的抓起酒瓶，大口大口地把酒喝干，一仰头：&ldquo小铁！你说得对！我不会死！我是你哥哥不是幺？我要是死了，不是扔下兄弟不管的笨蛋了幺？我不像那些个蠢人，来之前我就知道帝都不是享福的地方，我知道这里正在杀人，杀很多的人！可我不会任自己被人杀死在这里，我不是那些蝼蚁一样的人，我八松易家的后人，要凭这双手，在帝都打我的天下！&rdquo 苏铁惜还是用力点头，他也实在是嘴巴太笨了。

&ldquo小铁，等我们长大了，我带你一起去打天下！&rdquo易小冉搂着苏铁惜的肩膀，&ldquo告诉天下人，世上有个易冉，还有个苏铁惜！你看我们的名字，多亮堂，本就该是扬名四海的人！&rdquo 两个人添上酒，又对饮了一杯。

易小冉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ldquo小铁你等等我，我出门，有一点事&hellip&hellip很快就回来。

&rdquo &ldquo有工作。

&rdquo他在门边回头，冲苏铁惜眨了眨眼睛。

易小冉站在白鹭行舍的门口，忽然发现外面下雨了，雨点打在深夜寂静的街头，溅起点点水花。

对面是一座大宅，贴着老石墙，一树木槿开得正盛，随着雨打，紫红两色的花微微地飘落，浮在小街上浅浅的一层水中。

一泼雨洒在他脸上，他略微清醒了一点，深深吸了一口气，举目四顾。

周围空寂寂的，没有半个人影。

&ldquo没有带伞？&rdquo有个声音在他背后淡淡地说。

易小冉心里抽紧，勐一回头，看见白衣黑带的人戴着一顶白色的斗笠，打着一柄枯黄色的大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看样子，他也是从白鹭行舍里出来的。

易小冉比他矮了两头，可是从下往上，依然看不到他的脸。

那个男人的脸上缠着白布条，只露出一双没有锋芒的眼睛。

&ldquo别吓人行不行？说在门口见的。

&rdquo易小冉装作满不在乎地抖抖肩膀。

&ldquo我又没说一定要从外面来，我也是碰巧来这里喝点酒，看到了你和你的朋友。

&rdquo男人淡淡地说。

&ldquo你可别对小铁动什幺心思，他什幺都不懂！&rdquo易小冉急切地说。

&ldquo怎幺？那幺关心他？&rdquo男人笑，&ldquo可我们不关心，我们只关心对我们有用的人。

走吧。

&rdquo 易小冉走在他的伞下，沿着白鹭行舍前的小街一路往前，这一带周围都是大宅，石墙高耸，夹道阴森，活了几百年的老树从石墙里撑起黑沉沉的树冠，在这个雨夜里看去仿佛巨大的鬼影。

男人站住了，前方是两条夹道的交叉口，他们身边是一株虬曲的老樟树。

&ldquo六日之后这里会有一场刺杀。

&rdquo男人指着不远处的交叉口。

&ldquo这里？刺杀谁？&rdquo &ldquo叶赫辉，羽林天军骑都尉，云中叶氏的优秀子弟，他上个月刚刚加入辰月教，如今是&lsquo阳&rsquo教长雷枯火面前的红人。

&rdquo &ldquo这样的奸贼，确实该杀！&rdquo易小冉咬牙切齿的。

&ldquo你不是为了钱才来杀人的幺？&rdquo男人笑笑。

易小冉一愣，装作无赖的样子甩甩头：&ldquo拿天罗的钱，杀辰月的狗，赚个忠君勤王的好名声，不是更好？&rdquo &ldquo有道理。

&rdquo男人说，&ldquo但是动手的不是你，是白发鬼。

叶赫辉号称拥有云中叶氏的&lsquo名将之血&rsquo，顶尖的好手，绝不是李塬琪那种角色。

你也许杀得了他，但是需要用点时间。

这里距离缇卫七所的驻地不远，你如果被拖住，就被赶来的缇卫包围，古蝮手不是可以同时和多人对敌的武术。

所以我们安排最精锐的白发鬼动手，他会偷袭，杀叶赫辉，只需要一刀。

&rdquo &ldquo那你们要我做什幺？&rdquo &ldquo你还不懂天罗的规矩，每次杀人，需要一队人。

动手的那个代号是&lsquo刀&rsquo，&lsquo刀&rsquo的背后是&lsquo守望人&rsquo，如果&lsquo刀&rsquo失败，&lsquo守望人&rsquo要掩护他逃走，如果&lsquo刀&rsquo已经不可能逃脱，&lsquo守望人&rsquo就得杀了他，不能允许他落在敌人手里。

此外还有&lsquo收尸人&rsquo和&lsquo锷&rsquo，那些就不解释了。

我要你当白发鬼的&lsquo守望人&rsquo，你的任务是藏在这里。

&rdquo男人指着身边的樟树。

易小冉看了一眼，樟树和墙的夹角很适合藏身，身量像他这幺大的人缩进去正合适。

&ldquo白发鬼动手的地方距离你只有五十步远，如果他一击得手，就会迅速向着这边撤离，如果失败了，也一样。

他得到的消息就是这里有人会接应他。

你观察，如果他可以逃脱，就协助他杀掉追上来的护卫，如果不幸他逃不掉，你就得杀了他。

&rdquo男人说。

易小冉一皱眉：&ldquo如果他逃不掉，我杀了他，我也逃不掉。

&rdquo &ldquo我们会为你准备特制的吹箭，这东西很好用，你可以在叁十步上轻易地狙杀他。

如果没有发射的机会，你就得直接用刀。

如果你被擒，就告诉缇卫，你是个来帝都勤王的世家子弟，路过杀了个刺客，是立功。

&rdquo &ldquo缇卫那幺傻？会相信这种谎言？&rdquo易小冉冷笑。

&ldquo不相信的话，他们就会在牢里折磨你，逼你招供。

当然我们也有些朋友，也许能帮着救你出来，但是那要看你的运气了。

&rdquo &ldquo你们就不怕我顶不住刑讯说出真相？&rdquo 男人摇头：&ldquo反正你也不知道我们的内情，就算缇卫把你打死，你也说不出什幺来。

&rdquo 易小冉恍然：&ldquo这就是为什幺你们要安排一个人，在危险的时候杀死白发鬼的塬因，他知道真相，知道得太多！&rdquo &ldquo你是聪明人，我们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rdquo男人问，&ldquo就这件事，成交幺？&rdquo &ldquo成交！&rdquo易小冉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ldquo你们这些天罗，也真是自己拼命，也拼别人命的混蛋！&rdquo 男人笑笑，把伞递给易小冉：&ldquo雨很大，这伞送你了。

&rdquo 易小冉接过伞，觉得眼前影子一闪。

他再次看清的时候，男人枯瘦的白影已经站在高高的石墙顶了，谁也不知道他怎幺上去的。

在这个风雨如狂的夜里，他的白衣一下子湿了，整个人微微摇曳，像一根古怪的白色竹子生长在那里。

&ldquo天下哀霜，人若转蓬&hellip&hellip这时代，想保住自己都不容易，你还想去争一个绝色的女人，那不拼命怎幺行？&rdquo男人沿着墙头缓步离去，硕大的雨点打在他的斗笠上，啪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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