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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个故事 鸦巢决战(3/3)

而出,顿时一股炽热的气息喷涌翻腾到每一个人脸上,仿佛烈焰滚落大地。

剑完右手轻轻巧巧地在身周舞了一个圆,那把剑唰的一声深深插入地面。

方圆四尺之内的地板上,那些密布的地衣、苔藓和潮气都顿时化为白雾腾空而起。

跟随着那团白雾,剑完站起身来,他两眼通红,如火炬一样光亮,瞳孔好像火炭。

紧盯着他的陆狼从中看到了郁非的形象。

在这样扫过来的目光面前,陆狼竟然生出胆怯之心,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但毕竟心中明白,这一退就是败的开始。

他冷哼一声,露出嘴角白森森的獠牙,两脚一沉,喀嚓两声,踏破地板,直陷入地面,硬生生地顿住脚步。

那把剑依旧立在地上,缭绕的火焰放射出越来越多的热量。

客栈里的温度越来越多,仿佛盛夏突然来临。

牵牛子和螺旋草成串的花儿怒放,接骨木和虎耳草绿得滴水,使君子和草豆蔻的果实则熟透的在空中炸开。

剑完拔出赤华,大步向前行进。

他的铁靴踢碎了脚下的几团蘑菇。

陆狼脸色阴沉,左手舞动,挥出三四道钩藤挡在剑完去路,钩藤上无数利齿寒光闪闪。

剑完看都不看它们,转动剑柄,剑上吞吐的火舌将藤条化为齑粉。

陆狼的眼睛瞬也不瞬,右手再驱赶几条钩藤攻上。

这些植物源源不绝,破开地板,将嫩芽探入空中,随后抽出一根根藤条,这些藤条的枝节上,都有一对对的对生钩刺,如同弯月一样,锋利无比。

陆狼就是一只稳坐蛛网中心、不断吐出毒丝的蜘蛛,要将对手缠绕入层出不穷的丝网里。

剑完则是暗怀螯刺的长腹黄斑蜂,步步逼近。

陆狼知道遭遇强敌,不由抖擞精神,向外平摊开双臂。

浓密的草木从墙角和腐朽的地板上迅速的生长起来,层层交叠,如同怒潮一样起伏呼啸,眼看如蛛网般的藤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当它们剧烈抖动时,表层上披着的细毛落下来,飞扬满天空。

钩刺藤在地面上快速爬行,围绕着剑完滚成一道道圆圈,稍进即退,从四面八方进行密不透风的攻击。

这些圆圈越缩越小,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如海涛怒涌,却怎么也靠近不了剑完的剑。

眼见那些藤枝上的叶子纷纷焦枯落地,陆狼烦躁起来,发出一连串的低声诅咒。

藤草在他的催促下,进逼得越发凶猛。

就连陆狼也紧张起来,紧盯着自己呼唤而起的钩藤。

这时候,那些钩藤已经膨大如一条条巨棒粗的荆棘,钩刺都有盘子大,明晃晃的。

这些变粗壮了的钩藤仿佛并不畏惧炽热的火焰,它们的叶子都已经掉光了,但藤条更显出道道金属光泽,凶狠地抽击绞挤,将剑完包容在内。

它们是如此数目众多、浓密,以至于将圈中的剑完遮挡得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偶尔从藤枝缝隙中飘散出一星半点的火气,说明这位天驱武士依旧在其内防守得水泄不通。

但郁非系的愤怒不会让它们的武士只是防守。

钩藤拼命绞紧的时候,一道白亮亮的光华突然就汹涌地从圈子里喷涌而出。

客栈中站着的人随着这飞出的一剑,肌肉骨节全都抖动起来。

起先宛如身处盛夏的他们,此刻突然被一股冷冽的寒气所包围,汗毛冻得如冰柱一样根根立起。

剑完拔出了他的第二剑。

划破天空的是那只白柄长剑月镰。

威风凛凛的天驱武士从纠葛的草木蔓藤包围中现出身来,握剑的左手手腕上铁护臂布满白霜。

冰火两股气息在他双手间互相冲撞,不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鸦巢客栈里出现的这几名暗辰教徒都是星辰法术的行家,先前剑完与陆狼的搏斗绝招迭出,生死只在一呼吸间,他们却都不动声色,但在见到这一剑时皆悚然动容。

这两剑的属性一冷一热,一正一反。

这名天驱武士不知从哪里搜集到这两把属性完全相反的魂印兵器,使他摆脱了自身的星辰属性局限,竟能左右逢源。

此刻月镰剑出,恰似新月当空,洒满一地的光华&mdash&mdash既然是月光又怎么能被地上的草木阴影所困住呢? 它穿过凄厉地抖动着的钩藤,这些藤蔓刚才被烤的焦枯,此刻又被冻得僵硬成冰,再也无法扭动躲闪。

剑完横出的一剑割断了十来根蛇一样伸张的藤条,让它们的残骸凝固在当地。

剩下的钩藤害怕的蜷缩起来,躲藏到随桌子和板凳下,让出了一条焦黑的路。

剑完巨大的身形宛如一面石壁,头部几乎要顶到房梁。

他那巨大的身体步步逼近,双足如同铁犁,踏碎一地的绿草和小花。

陆狼额头上的汗水不由滚滚而落,他的汗水是暗绿色的,仿佛那些藤草的汁液。

两大从曼陀罗草上爆出一连串紫色的花瓣,随即豆荚色的虎尾草也盛开了色彩斑斓的花,盘绕在客栈大堂两端的钩藤张开叶面,剧烈抖动,覆盖满了所有的空隙,将亮光吞噬一空。

客栈众人简直身处绿藤的牢笼。

钩藤的叶子海之上浮动起许多亮晶晶的小黄花。

那些花猛烈的开放,如同群星在绿色的天幕斗艳争芳,它们只是绽放了短暂的一刻,瞬间又纷纷凋谢,只在空气里留下浓烈的芬芳气味。

这香气让剑完的手上稍稍一缓,露出一道空隙。

陆狼呼啸一声,早就藏身在藤草屏风之后的那批巨狼倏地从楼梯上闪出,巨大的身躯从钩藤中硬生生挤出一道缝隙窜入。

这头狼显然是匹钢筋铁骨铜头铁额地畜生,那些荆棘铁枝都被它的这一挤挤得粉碎,而巨狼就在这空隙里跳向剑完的咽喉。

剑完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的笑容,他也撮唇一声呼哨。

客栈里的众人听到楼板上传来地震一样的巨大声响,一批高大得异乎寻常的黑马现身在楼梯上,鬃毛飘扬如同黑色火焰燃烧。

黑马低垂脖子,愤怒地又踢又咬,硕大的蹄子撞击着木楼板,发出轰轰的声音,踩踏在每个人的心头,看上去狂暴如狮子,而不是匹骑兽。

两只猛兽翻滚着缠斗在一起,就像两团旋风互相看不清身影。

这边剑完还在大步逼近。

他像一个铜铸的武士走在黑色的森林里,脚步声在松软的藤草地毯上变小了,但那庞大的不可损毁的身躯却带来可怕的压力。

他悄声低语,声如寒冰:&ldquo还有什么招数,一块儿使出来吧。

&rdquo 他靠的如此之近,让陆狼甚至闻到了他右手剑尖上缭绕的火的味道、左手剑尖上缭绕的冰的寒气,这双重的刺激刺疼了陆狼的鼻腔。

陆狼的眼睑微微发着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吓人,他的败势如此明显,而剑完的背后还有两剑未出。

在这位挟带水火云气步步紧逼的黑武士面前,桀骜如狼的陆狼也不由得垂下了手,似乎被剑完摄人的气势给镇住。

随着他双手的落下,那些笼罩四周墙上桌椅上的花草藤蔓都垂下了枝叶,牵牛子卷须蔫了,使君子荚壳凋落,螺旋草花萼枯萎。

半绿色的透明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淡淡地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这淡淡的光让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轻轻透了口气。

&ldquo我输了。

&rdquo陆狼不得不咬着像狼一样的獠牙承认说。

他那暗淡的瞳孔在灰暗的客栈里如同两点鬼火闪亮,随着他最后的这句话,缠绕在手腕上的最后两条细藤像死去的蛇松脱开来,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

&ldquo我知道。

&rdquo剑完那张愤怒如火燃烧的面具上仿佛有一点骄傲的光亮,他双手旋起,交叉握住双剑的剑柄,就要给陆狼最后的一击。

就在这当口,他突然从旁边僵坐着的藏音脸上看到一道诡异的笑容。

剑完如同掉入陷阱的野兽那样突然地明白了这个笑容的意义。

原来陆狼真正的杀招就是他手腕上那两根细细缠绕着的藤草。

它们像死了一样滑落在地,被剑完的铁脚踩踏着,但一旦被剑完甩在身后,就悄悄地立起脖颈。

它们从地上弹起的时候,依旧柔弱细长,但一射出就突然膨大无数倍,变成笔直僵硬的利矛,矛身上还带有许多可怕的铁刺。

就像真正的毒蛇,灵动异常,快如闪电。

剑完根本就没能完成他的躲避。

他瞪大双眼,看着从胸口穿出的两道沾满血迹的钩藤,后退了一步,慢慢的歪倒在地,双肘还向后抬着,摸着肩膀上的剑柄。

主人一死,他的黑马一声长嘶,举起铁蹄猛烈砸在板壁上,在侧壁上砸出一个大洞,跳了出去。

风和雨从板壁上的破洞灌入。

湿漉漉的马蹄声从栈道上传来,渐渐远去。

陆狼吁了一口气,抹了抹光头上的汗,&ldquo好难对付的武士。

&rdquo他嘀咕着说,羽状的复叶从他的两颊消退去,使他又恢复成人的模样。

待他回过头来要对付白澜等人,却发现楼梯下空荡荡的,那三个人不见了。

白澜一脚踢开楼梯后的暗门。

&ldquo快走,&rdquo他催促他们说,一手抓住那少女,另一只手抓住那军官,将他们向外推去。

军官的麻子脸吓得煞白,尚且挣扎着扭头问:&ldquo我的那些行李怎么办?&rdquo &ldquo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它们,快跑吧。

&rdquo白澜道:他跟随在后,一脚跨出洞口,却突然觉得后脚被一道铁圈紧紧箍住。

白澜吓得几乎叫出声来,低头却发现一只手从崩塌的楼梯碎片下伸出,抓住了他的脚。

满脸是血的混世虎正压在那些破木头瓦片下,原来他没有死。

&ldquo救命。

&rdquo这强盗头子声音低微的喊道,一手推开头上压的着断椽子,另一手抓住他的脚踝不放。

白澜怕他的叫嚷会招来店堂里那几个人的注意,让谁都跑不成,只得拖起混世虎,朝店外拉去。

他们撕开那些蔓藤,逃出客栈。

天已经大亮了,他们在店堂里竟然丝毫也不觉得。

回头看时,客栈已经被无数草木所掩盖。

白澜从来没体会过如此寂寞的早晨。

栖息在客栈屋顶的乌鸦本该在清晨成群地飞起,翅膀轰鸣,如同山洪爆发,但此时那些残存乌鸦都已被疯狂生长的草闷死,一直也没留下。

混世虎傍着一块大石坐下,呼呼喘气,自己从衣襟上往下撕布条,包扎头上的伤口。

此时大雨初停,他们两侧都是客栈的黑瓦顶,脚下满是碎石泥泞,更往下则是永恒翻腾着黑色云气的深渊。

他们在悬崖上一处狭窄的缝里。

白澜知道这只是极短暂的一个空隙,一到下午就会继续下雨。

万鸦山的漫长雨季一旦到来就连绵不绝,没个尽头。

&ldquo喂,店家,你准备把我们带到何处?&rdquo混世虎一手揉着脚,一手扶着腰问。

刚刚脱离险境,他的三角眼就开始不安分地乱溜,不离开那紫衣女孩左右。

那军官胡乱擦着汗,转头看到混世虎也在,气不打一处来,喝道:&ldquo这人是强盗,你怎么能救他。

&rdquo见到强盗落单,他雄赳赳地拔出腰刀,踏上前两步,要捉拿贼人,却一脚踩在碎石上,几乎腰滑下山崖,手中腰刀也脱手飞下。

军官攀着一丛草,半个身子悬在空中,连叫:&ldquo救命。

&rdquo 强盗头子呵呵大笑,踏前两步,站在军官面前,此刻他只要伸脚一踩,那军官定然就坠下悬崖,呜呼哀哉。

他却不理会脸色青白不定的军官,一双色眼肆无忌惮地在那自已女孩身上转来转去,伸出一条长舌头舔了舔嘴唇,道:&ldquo说实在话,咱们弟兄从青石一路跟过来,就是想吃下这两块肥肉。

如今就说给你们听,也不打紧。

&rdquo 他俯下脸去看那军官,两张脸只相距一尺。

军官脸色憋得通红,又转为绛紫。

白澜见他命悬一线,也无计可施。

混世虎猛地伸出手去,白澜吓了一跳,强盗头子却是将那浑人拖了上来。

那军官气哼哼地盯着混世虎打量,不过他屡遭挫折,气势殆尽,想要发作却又不敢。

白澜连忙上前打圆场,对混世虎道:&ldquo要一起逃可以,但咱们的同舟共济,这位爷,你可不能再打别的注意。

&rdquo 混世虎说:&ldquo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刻我和你们一样,被人追杀,岂还有窥财之意。

&rdquo 混世虎又乜斜过眼睛望望白澜,露出一丝狞笑,继续道:&ldquo那瞎子在山路上捣鬼,断了大伙儿出路,显然是要把我们斩尽杀绝。

嘿嘿,这几个人为了什么事要灭大家的口,店家,你是不是也该给大伙说个明白呢?&rdquo 白澜躲闪了一下,道:&ldquo这些话我们在路上慢慢说,先逃命要紧。

再不快走,等他们斗得见了分晓,我们全都死在这里。

&rdquo 军官惊魂稍定,扶了扶自己帽子,怒道:&ldquo能逃到哪里去?你不是说前后的路都断了吗?妈的,老子也是战阵上拼来的功名,要不是趁手兵刃不在了,就从这里杀下去,将那帮子强人一个个都收拾了。

你们听我指挥,勇猛作战,未必会输。

&rdquo 混世虎嘿嘿一笑,又看了两眼那女孩,只是不说话。

那女孩感觉到了混世虎对他的注意,也只是低下头去,袖子上的铃铛一阵抖动。

白澜见她尚且不知道害怕,一张脸清纯干净,不着心思,就如一片白色花瓣。

白澜又叹了口气,双手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抹了两抹,然后拨开混世虎身后一丛高高的蒿草,那里竟然现出一条歪扭的小路,一头搭在绝壁的缝隙里,另一头顺着冲沟上升,看不见消失在何处。

混世虎惊讶地长大了嘴,露出了那颗闪闪的金牙:&ldquo这条路是他妈的怎么回事?&rdquo 另两人也都靠着过来看这条路,问:&ldquo它到底通向何处?&rdquo &ldquo这不是一条生路,可要想活命,&rdquo白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ldquo唯一的机会&mdash&mdash只能逃向幻象森林。

&rdquo 幻象森林。

这四个字跳跃在大家耳边时,让他们的身子轻轻地震了一下。

他们不由自主地仰着脖子抬着头向上看。

他们能看到峭壁那一溜绿色的镶边,那道镶边是由巨大的看不到顶的树木组成的。

他们穷极目力,也只能看到树的树干部分。

从这个角度看去,那些树干仿佛是些连续弧面组成的城墙,又陡又直。

在九州大陆上,至少有十二处这样的古老森林,从诞生伊始,就没有人干扰过它们的寂静,就连从峭壁顶上滑落的石头和水,都散发着古老和腐朽的气息。

据说在它们的深处生活着上古的山神和神兽。

这些神灵因为年代久远,都没有留下名字和面容。

没有人知道这些神灵是善是恶,但进入森林里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混世虎神色古怪地看看小路,又看看白澜,一副怀疑的神态坚持问道:&ldquo没有人能从幻象森林里活着出来&mdash&mdash我们爬上去又能有什么好处?&rdquo 白澜极不情愿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解释道:&ldquo如果他们不追上来,只要不触动雷音之树的封印,不深入森林内,躲藏一段时间总是没有问题的。

&rdquo &ldquo就顺着这条路爬上悬崖吗?&rdquo那军官急不可耐地问,一个箭步抢在最前面,抓住两把草,就使劲朝上爬去,但道路湿滑,他身材又胖,一使劲又滑了下来,要不是白澜托了一把,几乎将几个人都挤落下去。

混世虎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边走边东张西望,似乎还心存疑虑。

那女孩身子轻巧,用手撩着裙摆,爬得倒快,只是一路上摇下许多细碎的铃声。

白澜跟在后面,他眼望三人的背影,心中依旧如战鼓擂动。

他一边爬,一边想:这几人中,谁是那个隐藏的术者鬼颜呢? 小径陡直,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只能用手抓紧石缝里的草根,踩着浅浅的坑,一步一步地往上挪。

拔腿只走了两步,白澜的脚就陷入冰冷的泥浆。

他们吃力地攀爬着,过了许久,仿佛也没爬多少路,但往下看去,客栈却如一粒小小的豌豆,落在了下方。

当他们真的看到小径的尽头时,雨点又开始飞落下来,落在这群人的额头和眼睛上,撞痛他们向上望着的瞳孔。

在通往那道深绿色洞穴的小径顶端,小女孩停下来喘气。

白澜在后面能看到她那白色的耳廓,黑色的发丝沾在她脸上。

小径尽头是一棵高的无法形容的枞树。

它宽有十围,从峭壁的崖上生出,盘根错节的根紧抓着巨岩,仿佛是在洪荒时代里,从上面那片神秘之林中漏下来的一颗种子,让它生长在这里。

他们站在此地,只能看到它那灰白色的树干,无穷无尽地笔直上升。

树干上齐人高的地方,是一张诡秘的脸,因为年代久远,被磨蚀得模糊了,分不清是黑熊的面孔还是人脸。

正是这个雕刻出来的面孔,使它不属于顶上那个不近人间烟火的秘林,而成了世俗的产物。

路到这儿就断了,走在前面的军官停下来,看着那棵树有点发愣。

一边是高高的峭壁,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乱糟糟的岩石翻滚在路边。

树下有光溜溜的一小块三角形凹地,根本没有路可以上那座森林,也没有躲藏的地方。

&ldquo这就是路吗?这算什么?&rdquo军官不相信地朝四面看着,开始破口大骂,&ldquo这是条死路。

妈的,你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算什么?&rdquo 那女孩越过他走到树下,好奇地伸手去摸它灰白色的树皮。

树枝上簇拥的针叶如同无数墨黑色的小爪子伸张在空中。

雨水从墨黑色的树冠上洒下来,不大但是密集。

&ldquo我走不动啦。

&rdquo混世虎在后面喘得跟头牛似的,血水从他的额头上不停地流下,他一骨碌坐在雨地里,斜依着一块突兀出悬崖的巨石不走了。

他的眼窝很深,每次抬头看着白澜说话时里面就灌满雨水。

从离开客栈开始,这个强盗头子就在越来越好奇地打量白澜,这个看不出年龄的店老板。

离他的店越远,他仿佛越有了主意,模样也从一名畏缩的生意人,慢慢变成脚步轻快、自信矫健的年轻人。

混世虎越看越心惊。

在这颗灰白色的树下,白澜笑了起来:&ldquo那瞎子说鸦巢客栈是打开幻象森林的钥匙,他可不是随口乱说的。

看那张脸&hellip&hellip&rdquo 他突然提高了嗓音,对那少女说:&ldquo按它的舌头,姑娘,按吧。

&rdquo 紫衣女孩正站在那张脸面前,他看到那张脸深邃的眼窝里注满了忧郁和黑色的水,而那张大嘴则是一个凹陷的坑,她犹豫着探手伸进它的嘴里,仿佛摸到一个光滑坚硬的东西,她回头看了看白澜,白澜鼓励地微笑,于是依言使劲将它按下。

树皮在她的手下滑动扭曲,仿佛活了一样,巨嘴仿佛要把她的手吞入肚子。

她吓得尖叫一声,抽手向后跳出。

冰冷的白光从那张脸的双眼中喷出,这种光好像有形有质的实体,它飞快地旋转开来,就如同一个吞没许多色彩的漩涡,它越转越大,最后猛地旋开,树身上现出一个圆形的洞口,里面是一道螺旋形的楼梯,如同一道轻烟,在树心里盘旋而上。

楼梯之前,有一道透明的结界,如同一帘水幕,不停地轻轻抖动,呈现出一扇大门的模样。

&ldquo这就是幻象森林的大门。

&rdquo白澜静悄悄地说。

他看着这一切的目光里充满赞赏和惊叹,仿佛自己也是头一次看到。

他补充说明:&ldquo从外面打开这扇门,一年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我们打开了它,那么离下一次再被打开,就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rdquo &ldquo看情形,这楼梯仿佛经常有人用呢。

&rdquo军官眨了眨眼,看到门前是厚厚尘土和堆积了数百年的死苔藓,楼梯上却是纤尘不染。

他说,&ldquo那个什么神器,会很值钱吗?钥匙就是那枚印章吧?你还不快将它打开?&rdquo 他如着了魔一般向前走了两步。

混世虎却突然一长身,当在入口面前,他从怀里倏地掏出一把短刀,用轻佻的淡紫色的眼睛扫视众人。

&ldquo干什么?莫非你又要抢劫?&rdquo那军官向后跳起,抖索着用手指着那强盗头子。

混世虎嘿了一声,看都不看那军官一眼,只是紧盯着白澜:&ldquo是时候该说清楚了,你瞒着我们什么?这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把这些术者都吸引到了这儿来?&rdquo 混世虎像钉子一样尖锐地问。

他撑开右手,当在树洞面前,仿佛拿定主意,不从白澜这里掏出一个答案,就不允许任何人往前走。

白澜楞了楞神,他似乎对混世虎的举动早有预料,但提起那个回忆却让他困惑。

他挥了挥手说:&ldquo那时候我就站在这个位置上,可以看到巨大的光华,比满月的光还要亮,它把悬崖顶上的整排林莽都照亮了,在隘谷对面投下巨大侧影。

大地震动不休,好像一头豹子吃坏了东西,翻肠倒肚,动荡不休。

我们在客栈里,可以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从一头通向另一头。

大树被这脚步声摧垮,倒塌下来&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是什么东西?&rdquo混世虎被他的描述所动容。

&ldquo是灵兽。

&rdquo白澜说,&ldquo它们是诸神的使者,神器的看守者。

它们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也许它们,就是&hellip&hellip传说中的龙?什么都有可能。

总之它们在近神的行列里漫步。

&rdquo &ldquo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rdquo &ldquo是被神器吸引来的。

据说这块古老的土地是荒墟大战的遗迹,盘古用来凿碎混沌的巨斧碎片在那场匪夷所思的大战中随巨神分裂的身躯散落在大地四方,数百万年来随着地下的岩流到处移动。

&rdquo 原来在胤王朝的极盛时期,胤王曾召集了九州范围内所有种族的所有著名星象学家,举行了&ldquo星流逆算&rdquo大典。

他们从当前星空逆推回去,推想过去的真实历史。

星象学家们在穷推那场神之间的大战时,能推算出来的掉落的神器位于九州大地的十二个地方。

它们陷入地壳深处,等待着大陆岩层的运动将它们重新推出地面。

这些兵器碎片,拥有原神墟的强大灵力。

墟的继承者对此念念不忘,他们还谋划着在即将重新到来的末日之战上,要让这些神器重新派上用场,于是派来了这些搜寻者和看守者。

它们守候等待在这块大陆上的岁月至少有十万年了,等待着大地重新将这些神器吐出&mdash&mdash而现在,它终于现形了。

白澜讲述故事的神情如此的投入,就连女孩也回过头来听他讲述。

黑色的幻象森林就在她的背后,它庞大、黝黑,如同巨大匍匐的野兽,毛发茂盛,充满活力但又危险重重。

这个关于数百万年前那个开天辟地的大战故事,在这个阴冷的雨季和陡崖上说起来,夹杂着令人害怕、恐惧同时又不禁神往的复杂调子。

&ldquo天驱和暗辰被吸引过来,难道不自量力地想要与神对抗,从它们的手底下夺取神器吗?&rdquo 白澜意味深长地看了混世虎一眼:&ldquo它们的时间概念和我们是不同的。

赶在它们之前找到神器,再赶在它们发觉之前送回,对它们而言,也许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却已经足够俗世间安享太平或者乱世数千年了。

&rdquo 据说曾经有一只地底河洛,无意中在灵兽之前找到了一块神器碎片,却运用不当,引起了地底火山的大爆发,毁灭了整个部族,连带使方圆二千拓的土地下陷,形成了现在的越中大盆地。

从幸存者的口中传述出来的故事,使神器的威力和勇名出现在历史中。

不论谁得到了这样的力量,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扫平一切障碍。

他们站在山崖上,回望脚下那粒小豌豆一样大小的客栈,那里对立着上千年的宿仇天驱和暗辰。

他们各自拥有者仿佛是渺不可及的抱负。

&ldquo哪怕他们任何一方得不到神器,也绝不会让对方得到。

&rdquo在白澜如此下结论的时候,混世虎注意到这个店老板有一双灰色但是明亮的眼睛,在不经意扫过来时,仿佛要刺穿自己的肺腑。

&ldquo你只是一个下流掮客和肥胖商人的探子,平日里以卖往来客商的情报给山贼为生,为什么对天驱和暗辰的事情如此清楚呢?&rdquo混世虎冷笑道。

&ldquo你不过是个山贼,此刻逃命要紧,又为什么对这座森林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如此在意呢?&rdquo白澜反唇相讥。

他们互相对视,谁也不肯示弱。

末了还是混世虎轻轻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他眼望小径轻轻地&ldquo啊&rdquo了一声:&ldquo不好,下面有人追来了。

&rdquo 众人闻言大惊。

&ldquo快躲进去。

&rdquo白澜说,回身要众人逃入山洞,紫衣少女却不知道怎么滑了一跤,白澜急忙回手拉她,却几乎要被带下小路去。

他们两人大半个身子悬空在外,沙石簌簌地落下悬崖。

军官回头看了一眼,眼见两人形势危急,也不上来帮忙,伸手一把推开混世虎,独自朝树洞直奔过去,伸手就要去推门。

混世虎本来站在洞边,被大个子军官一把推开,他也不着恼,负手而立,看着白澜和少女两人在危崖边摇摆,反而莫名地露齿一笑,那一笑中满是油滑古怪。

只听到&ldquo扑&rdquo的一声响,一步跨进树洞的军官那庞大魁梧的身躯突然如面饼般矮了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按捺揉搓,登时挤压成一团烂泥。

白澜觉得手上一紧,不知道怎么着就爬上了悬崖。

少女稳稳当当地站在路旁一块大石上,望着军官的尸体,竟然还是没有显示出一点害怕的神色。

白澜低低地喊了一声:&ldquo亘白术!&rdquo他知道通常没有钥匙的话,这种结界法门不过是将人推回,但军官这死状和情形却与半夜里那黑胖强盗死在栈道上时一模一样。

通往幻象森林的唯一通道竟然也被亘白术者下了禁制秘术。

&ldquo还记得瞎子说过的话吗?我们这些人当中,没有谁能轻易活着出去,&rdquo混世虎轻轻地斜咧着嘴道,&ldquo哪有这么容易就逃走的?&rdquo 被风撕成细雾的雨在他们之间飘忽来去。

他们三人分别占据一个三角形的顶端,默默地看着另两个人。

&ldquo好个亘白术的千钧压顶,&rdquo白澜看了看尸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咬牙对混世虎道,&ldquo你是鬼颜?&rdquo 混世虎仰天大笑,他的笑声如同尖利的风,在他们耳边刮来刮去。

&ldquo不,我不是!&rdquo他否认说。

&ldquo如果你不是的话,&rdquo白澜转过眼睛,望着高高地站在石头上的女孩说,&ldquo那么,你就是。

&rdquo 女孩露出一点微笑,那笑容如同梨花瓣上的一粒露珠,&ldquo就算我是吧。

&rdquo她轻声细语地说,话语里仍带着少女的羞涩。

她的身体在那间细软的紫红色袍子下显得柔软而单薄,但弥漫而出的杀气此刻却如莲花怒放。

&ldquo你也是天驱或暗辰之一?栈道和这里的陷阱也是你设下的?&rdquo &ldquo不,不是我设的。

&rdquo女孩否认说,脸颊上透出一点淡淡的红色。

她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看着混世虎,问:&ldquo你又是谁?你冒充强盗,切断出入的通道,又在通往幻象森林的通道上布下陷阱,你究竟是谁?&rdquo 混世虎又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将它展在风中,给他们看。

这不是他们看过的任何一张画像,而是第六张画影图形&mdash&mdash正是昨天晚上,这强盗头子从乌鸦的嘴边夺来的那张黄纸。

那上面同样画着一张人脸,只是比划着鬼颜的那张更不可辨认,只是淡淡的一个影子。

&ldquo我当然不是鬼颜&mdash&mdash这张画上的人,才是我。

&rdquo他说。

那张画像上,淡淡的人面下,同样有两个大字: 无形 时近正午,日光居然也在一短瞬间内穿透密厚的雨云,透射下来。

这在雨季来说,是个难得的日子。

阳光从客栈破了的半壁中射入,照在剑完那僵卧的躯体上。

花草藤蔓如壁虎蜿蜒爬过,从四面墙壁上滑落消散。

陆狼歪着头看剑完倒在地上的尸体,觉得眉心凉飕飕的,似乎仍有被剑指着的感觉。

天驱武士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虽死而余威犹存啊。

陆狼正在感叹,却发现僵卧在地上的那尸体边上没有影子。

陆狼直起身子,突觉一阵晕眩,仿佛看到每一样东西都有双层的边缘。

他闪电般地摇了摇头,脖子上的鬓毛就如同狼脖子上的毛一样支棱起来。

不对,这是密罗幻术,有人在客店里施加了密罗幻术! 湖绿色的密罗是由四颗星组成的三角锥形星象。

四颗星大致环绕锥形中心以复杂的方式旋转,其中心又按自己的轨道沿地平线附近波浪型运动,没有规律性的周期。

密罗代表的是结构和组织。

它在大地上星象学家眼中所显现的不同形状具有不同的涵义。

密罗星施加的影响是针对视觉的,善用者能使方圆数百尺内的生物俱入术中,使人如身处梦中而不自知。

而此时陆狼才从梦中惊醒,却依旧无法脱身。

而这个隐藏的密罗术者施加的这道秘术的范围有多大?施加了多久?他却一无所知。

这是那个暗藏的鬼颜设立的圈套吗?是不是他们昨夜里看到的就是幻象?是不是在他踏入客栈的那一刻起,他的所见所闻,就已经是虚无缥缈的幻觉了呢。

陆狼怀着恐惧向前跨了一步,猛踩那具尸体的胸口,果然踏了个空。

他的脚穿过剑完的身体,如穿空气。

他又急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同伴,伏师和藏音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依然安坐在原地不动声色。

但每个人看到的情景是否一样呢?他看到的是否是真实的呢? 四周的藤蔓仍然在静悄悄地生长,穿过这些藤蔓看到的景物仿佛也跟着在摇曳,在动荡不休。

客栈如同沉在深湖的水底里,即静谧安逸,又暗藏杀机。

陆狼疯狂地向四处旋身,牙咬得咯咯响,想要看破这道蒙混之后隐藏的真实。

他听到自己的狼在二楼走廊上低声哀嚎。

如果剑完没有死,那么他此刻在哪儿?陆狼至少深知这个和他交手的剑客是真实存在的。

他展现出了郁非的愤怒相,又以双剑合璧,和陆狼的杀人钩藤正面交手,这是装不来假的。

陆狼又转了两个圈,依旧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到一道锐利的杀气,如芒刺顶在背上,要劈开他的脊椎,切开他的尾闾,不论他怎么急转身,都甩脱不掉这种感觉。

它粘贴在他的后脑上,随时都能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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