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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是整个长安最风光的姑娘,父母疼爱,家世显赫,纵然是见了当年长公主也从不虚上半分。
关于过去的回忆在脑海中飞快闪过,随后又被秦禅月摁下去——她的成长伴随着很多伤痕,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不愿多想,只迅速将记忆拉回到很多年以后。
很多年以后—— 她慢慢坐起来,想,很多年以后是什么样呢?养兄成了镇南王,接替父亲继续镇守南疆,她嫁给了一个温润守礼的夫君,生了一双儿子,再后来,大儿子也成了婚。
然后嘛—— 秦禅月捏了捏眉心,心想,然后,这帮贱人一个都别想活!她秦禅月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她慢腾腾的从矮榻上行下来,白嫩的足腕踩上了珍珠履,站起身来,准备回侯府内瞧上一瞧。
凭她对她那两个儿子的了解,几乎能猜想到,府内定是出了事儿了。
临走之前,秦禅月又去床榻前瞧了一眼养兄。
养兄还安安静静的躺在榻间,与她睡着之前别无二致,她撩开被子细细的瞧着养兄的身子,又上手去摸了摸伤口上的血痂。
养兄身上好烫,伤疤几乎都快要愈合了,凭着养兄的身子,要不了一两日,便可好全了,若是大兄还不醒来,她就去寻一点方士道长和尚来,瞧瞧有没有用。
她上辈子其实不信鬼神,若是这世间真有鬼神,她们几万秦家军那么深的执念,早都该成圣了,到了阴曹地府也得是一行大军,可是她从没见过,那便该是没有。
但自从重生一世之后,她是不信也得信了,不仅花了大笔钱财去捐香火,甚至还打算去山里面潜心静修——若非是这满府的乱事儿没弄完,她早便过去磕两个头了。
她思索这些的时候,手指无意识的在大兄的胸膛上绕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大兄的身子似是微微紧绷了些。
秦禅月狐疑的低下头来看。
大兄还是如往常一般躺着,古铜色的肌肤上遍布疤痕,伸手摸上去又十分粗糙,她摸了摸,觉得应该是错觉。
大兄还昏睡着,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摸过后,秦禅月将被褥重新盖好,最后从厢房中离开。
她离开时,也未曾派人去叫柳烟黛,只留下了她的心腹李嬷嬷,跟柳烟黛一起在王府中待着,好看守柳烟黛。
不然秦禅月实在是放心不下——养兄虽然贵为镇南王,在军事方面强横,但到了教养孩子这一块实在是没什么天赋,男孩儿便罢了,丢到军里一样管,军队是个天然的磨砺场,不管什么样的男孩,只要丢进去了,都能修剪出差不多的形状来,再丢出来,穿上铠甲,军令震慑,便是个人了,但女儿却是养不好的,瞧瞧柳烟黛被他养成了什么样的性子! 秦禅月看的犯愁,只能留下个人来日日陪着柳烟黛,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被人欺负了去。
秦禅月走的时候心里还揣着一肚子坏水儿,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浑然没瞧见在她走之后,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他定定地望着秦禅月离去之后,空荡荡的窗边矮榻,像是用眼眸在描摹她离去之前的身影。
半晌过后,他慢慢的闭上了眼。
有她在的时候,整个厢房都是满的,但她走了,这厢房就空了,让人留在这里只觉得无趣,压抑,好似全天底下的东西都变得没滋味儿了。
但还好,他擅长忍耐这种无趣。
—— 秦禅月从镇南王府离开后,坐着马车回了忠义侯府。
她前脚到了忠义侯府下了马车,行进门槛不过百步,便瞧见赵嬷嬷喜气洋洋的来,搀着她往回走,喜气洋洋的说了一件大好事儿:“夫人,侯爷今儿叫了大夫,查了身子,说是身子大好了,现下正回了赏月园,在您院儿里歇着,等着您回去呢,想来是这几日没与夫人亲近,心里想着夫人呢。
” “噢,对了!”赵嬷嬷想了想,又道:“秋风堂那对母子最近闹得厉害,侯爷都懒得看了呢,估摸着也是嫌他们烦啦!” 赵嬷嬷是真觉得这是好事儿。
侯爷病好了,不会死了,这是其一,以后他们侯府还有男人撑着台柱子呢,走出去也被人高看一眼。
侯爷不喜那对母子了,更是好事,好与他们夫人和和美美!此不是大喜嘛! 瞧瞧,夫人这段时日做的端正,谁看了不夸一句贤惠?侯爷最终还是回心转意啦,这世间的女人求的,不就是个和睦嘛! 思索间,赵嬷嬷一边扶着秦禅月的手臂,一边笑眯眯的说道:“待到日后世子即位,若是夫人还瞧不惯那一对母子,寻个由头打发出去便是啦,日后这侯府后院啊,还是夫人说了算。
” 秦禅月在一旁走着,神色淡淡的听着。
她听不惯赵嬷嬷这话,但是却知道,赵嬷嬷并非是特意给她添堵,只是赵嬷嬷也跟柳烟黛一样,学了些这样的规矩,深深地烙印在骨头里,洗不干净罢了,在大陈,向来都是夫为妻纲,夫君一句话,便能要妻子半条命,伺候夫君,打理府务,是妻子的本分。
这些话,秦禅月听了都恶心。
她一辈子爱洁,傲气,绝不肯去吃什么夹生饭,如果她碰不到一辈子只要她一个的男人,她宁可不成婚,在她眼里,周子恒已经是个脚底流脓口里生疮的死人了,她看一眼都觉得反胃,更不可能再去与周子恒亲亲蜜蜜的倒在一张床上。
像是秦禅月这般不妥协,傲的没边儿,非要压在男人脑袋上的女人实在是少,且,这世间也薄待女子,分明当初他们在一起前立过山盟海誓,绝不背弃,但是忠义侯叛誓,世间人都不觉得如何,反而认为她揪着个誓言当真很胡闹,就算是忠义侯做过多少对不起她的事儿,现在只要忠义侯肯回过头来找她,旁人便觉得“迷途知返,甚是难得”。
男人,特别是有权有势有地位的男人,不管做了多少错事,只要肯回头,肯认错,像模像样的求个绕,这就算是“好男人”了,毕竟谁家的爷们不犯个错呢?这不比那些流连花丛,泡在青楼楚馆、在赌坊大杀四方的男人强? 而女人呢,生来就得听这个的,听那个的,婆母磋磨要受着,丈夫纳妾要点头,府里的事物都要操心,不然就是不恭不敬,所以就算她是大将军的女儿,就算她养兄是镇南王,就算是她是被愧对的那个,她也依旧被困在这个框架里,不能对忠义侯露出什么厌恶神色来,最起码,现在不能,再恶心,她都得忍一忍。
她要忍到这群人自相残杀,她来坐收渔翁之利。
想起来方姨娘这几日的悲痛,秦禅月想,这一天应该不远了。
而赵嬷嬷并不知道她还在想什么,还在与她说忠义侯。
秦禅月那张艳丽的面上瞧不出什么喜怒来,只平淡道:“这几日镇南王病重,我需去佛塔为镇南王祈福,怕是不能侍奉,等过几日,侯爷身子好了我再过去吧。
” 赵嬷嬷只能点头应是,而秦禅月连赏月园都不回了,直接往佛塔而去,期间问道:“府内还有什么旁的事?” 她往佛塔的方向行去时,一旁的赵嬷嬷便换了个话题,继续禀报了府内今日生的事。
“今日夫人走了,二少爷回去向一些小厮们打探了些事情,便问到了昨日前厅之事之前的[那件事]上。
” 当时他们正行在一处宝瓶门碎石路附近,不远处是葳蕤草木,花木摇曳间,赵嬷嬷的声量放低了些:“因得知了[那件事],二公子便去世子的书海院中,将世子暴打一顿,随后离去了,也不知道是去了何处,世子也不曾闹大,只吃了这个暗亏。
” 秦禅月听了这来龙去脉,讥诮的扯了扯嘴角。
还能是去何处呢?周驰野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白玉凝,肯定是去找白玉凝了。
而周渊渟自知理亏,不会闹出来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佛塔前。
佛塔极高,共有三层楼,其外飞檐龙爪,其内沿着墙壁凿出来一个个椭圆形空处,里面摆放上各种佛像,进入到佛塔内部后,最里面供着秦禅月历代长辈的牌位,这里的人都是秦禅月的先祖,放在大陈,每一个都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将领,他们死在沙场上,戾气太重,不得往生,要日日供奉才是。
以往秦禅月每个月都会过来住上几日,所以这佛塔旁的客厢房中有一间专门是她的,每日都有人打扫,进去便可以住。
佛塔常年烧着香,香火鼎盛之处,飘着一股独属于寺庙的檀香气息,落到人身上,能带来一股静心的禅意。
秦禅月行进厢房中休憩下的消息传到赏月园时,忠义侯周子恒正在凉亭中作画。
他这些时候身子越来越好,瞧着已经与常人无异,现在出来转转也不错。
他本是在凉亭这里等秦禅月的,结果等着等着,秦禅月去祈福,不过来了,周子恒一时失落,竟打算起身,也去一趟佛塔,跟着去祈福。
他好似已经许久没跟秦禅月说过话了。
可是就在周子恒离开赏月园的时候,偏又遇到了方姨娘。
方姨娘发鬓乱糟糟的,穿的衣服上还沾着尘土,看样子像是在灶台里打过滚儿似得,现在正恍恍惚惚的在石子路上,身后跟着丫鬟一路伺候他。
她这几日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日纠缠着周子恒说什么“我们儿子是被害的”,周子恒听了都厌恶十分,远远见了她,便问一旁的丫鬟:“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丫鬟便道:“回侯爷的话,方姨娘从乡下郎中手里买来的偏方,说是要挖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花泥土来煎药,方姨娘这是亲自给三少爷煎药呢。
” 周子恒顿觉丢脸十分。
周问山腰伤了之后,他遍寻名医来,都不曾治好,那就是真的治不好了,可方青青却死活不信,一遍遍的搞这种丑事! 他顿时连走过去的心情都没有了,因为方青青见了他,一定会扑上前来说个没完,他烦,不愿意再听那一声声嘶吼的话,所以直接折返回了赏月园。
因着半路折返,他也没有心情再去寻秦禅月,而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厢房中饮酒。
当时已是申时末,酉时初,天边挂了一点淡淡的彩霞,周子恒因为心里不爽饮了些酒,渐渐便有了醉意。
期间,有一伺候的丫鬟来上酒,行动间不知是有意无意,竟是手腕一颤,将酒水撒在了周子恒的衣袍上。
周子恒拧眉呵斥,便见那丫鬟跪下来,昂起脸,露出一张娇俏可爱的圆面来,一边跪下磕头,一边有意无意的往周子恒的膝前来蹭,软着嗓音说道:“奴婢知错,求侯爷莫要责罚。
” 她的下颌已经蹭到了周子恒的膝盖上,柔软的面颊带来温热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衣,落到了周子恒的身上。
周子恒眯着眼睛看着她,一眼便瞧出了她的打算来。
这小丫鬟是想攀上他。
侯府的丫鬟可不少,个个儿都是十五六岁鲜嫩的丫鬟,她们多是贫苦人家所出,自幼卖身给侯府,每个月拿月钱,待到年岁大了,可以求主人给放奴契,出去嫁人,也可以干脆便嫁了府内的管家,继续留下来做奶娘,做嬷嬷——一般人家的主子都不会死扣着一个丫鬟的契不放。
当然,若是主子愿意,随时也可以收了她们做姨娘。
她们本就是卖身进来的奴才,能做高门大户的姨娘也是造化,以后就是主子,若是能生个孩儿,那后半生都风光了。
只是这种事儿以前秦禅月看的很紧,这群小丫鬟们都怕被秦禅月打死,所以谁都没敢上前,但是这段时间,秦禅月根本不管这些事,且方姨娘都进了门,这些丫鬟们便又生了心思,期期艾艾的把自己送到了周子恒的膝前。
这要是以前,周子恒肯定一脚就踢开了,他怕惹秦禅月生气,但是这段时间,秦禅月对他纵容了许多,叫他的胆子也跟着越来越大。
人的胃口是不会变小的,只要有一次纵容,下一次就一定要更多。
就像是开过荤的畜生,就算是面上照样吃素,背地里也要偷腥。
他既然能有一个方姨娘,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呢?秦禅月是好,但是这个丫鬟瞧着更年轻,更水润。
所以他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那丫鬟,瞧着那丫鬟越爬越高,最后蹭到了他的腰间。
桌案上的酒壶摇摇晃晃,最终“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厢房外的人听不到这点细微的动静,而厢房内正逢初春。
当夜,春色正浓。
—— 这一夜,似乎是个平常的夏夜。
周驰野外出去找白玉凝一夜未归,周渊渟还躺在床上养伤,柳烟黛在镇南王府睡得呼呼的,秦禅月在侯府佛塔下为养兄祈福,镇南王私下里与太子见了一面,共同商议之后的事情该如何做。
明月高悬夜空,静静地瞧着每一个人的篇章。
故事中的每一笔,都是由人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这偌大的长安,便是一个巨大的话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主角。
—— 次日,清晨。
侯爷幸了一个小丫鬟的事借着早上送水的丫鬟的嘴传遍了整个侯府。
这个消息先是传到了佛塔,送到了秦禅月的耳朵里,而这位夫人只是顿了顿用膳的手,随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竟是没有丝毫动怒。
再往后,这消息传到了秋风堂,落到了方姨娘的院儿里去。
那时候方姨娘正在给自己的儿子喂药,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恍惚了一瞬,竟是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呢?”她看着来报信的小丫鬟,一张枯黄的面上挤出来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声线嘶哑的笑着,说:“怎么可能呢?我们的儿子还在病重,他怎么能找别的女人呢?定是你听错了,他最爱我了,他说过,只爱我的!” 小丫鬟讷讷不能言。
而方姨娘已经拨开了小丫鬟,跌跌撞撞跑向了赏月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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