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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先生掏出放大镜,说:“这画我早看过好多次了。
先声明了,我不是权威,说真说假也只是个人看法。
依我看,这幅画应是真的。
这是倪瓒很有名的一幅纸本水墨画,可以代表他的风格。
他的构图有独创性,像这幅画,就很能体现他的结构个性。
近景是平坡,上有疏林茅舍;中景往往空白,透着清朗之气;远景多为低矮山峦,旷远无边。
画的上半部又是空白,疑为长天,又似平湖。
他的这种构图法影响中国画坛几百年。
他的画多有题跋,词句清雅,书法俊美,可以说是诗书画三绝。
倪瓒作画,多用干笔和皴搓,用笔简洁,极少着色。
有时笔墨并不透入纸背,却绝不纤弱单薄。
还有,他的画中都没有人物,多为岸石坡渚,空旷寂寞,明净淡雅,清气逼人。
” 朱怀镜问:“我想请教毛先生,你可以同我说说倪瓒这个人吗?” 毛先生说:“倪瓒是元代无锡人,家中很富有。
他自小才华横溢,诗词书画俱佳,仕途却很不顺。
他佛道兼修,性情温雅,清逸脱俗。
中年以后,散尽家财,携家人隐遁江湖。
” 吴弘倒抽了口气,自嘲道:“唉,不像我们这种俗人,还削尖了脑袋往钱眼里钻。
” 毛先生说:“倪瓒的画质和人品很得后朝文人们推崇。
明清两代,江南大户都以家中是否藏有倪瓒的画以区分雅俗。
” 吴弘说:“根据你的鉴定,这幅画是真的了?” 毛先生说:“我只说自己意见,不打包票,不做中人。
我还得告诉你们,一般都以为这幅画的真品藏在台湾故宫博物院。
如果这幅画是真品,台湾那幅就是赝品了。
” 听毛先生这么一说,朱怀镜就望了望吴弘,委婉道:“这就叫人没把握了。
” 毛先生说:“这不奇怪,罗浮宫里还有赝品哩!” 朱怀镜问:“毛先生,我想请教,古玩鉴定,有没有科技手段?” 毛先生说:“当然有。
不过一般情况下,还是靠鉴赏者的个人修养。
同一件古玩,放在两位等量级的鉴赏大师面前,结论也有可能完全相反。
出现这种情况,官司就没法打了。
” 朱怀镜心里更加没底了,问吴弘:“你说呢?” 吴弘说:“看看价格吧。
” 古玩商一直没有开言,这回他说话了:“是真是假,得听行家的,我说了不算。
可这幅画的来历我是知道的。
”他便跟说书似的,噼里啪啦说了起来。
无非是说谁谁爷爷的爷爷原在宫里当差,后来发了家,怎么的就弄到了这幅画。
后人派生出几脉,每代都会为这幅画发生争执,好几次差点儿弄出人命,可见这画的珍贵。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很是传奇。
朱怀镜笑道:“刚才毛先生说的我不懂,你说的我可懂了。
街上摆摊子卖狗皮膏药的,多是七岁上了峨眉山,八岁进了少林寺,只因生性顽劣,没学得几手好拳脚,只偷得师傅膏药一贴。
不敢说悬壶济世,但求个养家糊口。
而一个鼻烟壶,一个痰盂钵,必是宫里出来的,谁谁祖上原是宫里大太监,在老佛爷跟前行走,这些个劳什子,都是老佛爷高兴了赏的。
只是不清楚清朝太监都有嫡嫡亲亲的后代,那会儿并没有克隆技术。
” 古玩商生气了,说:“先生您这么说,我就没话了。
就像我存心蒙你似的。
毛先生是我朋友,也是吴先生的朋友。
真蒙了您,毛先生跟吴先生就不要见面了不成?” 吴弘打圆场,说:“这些都是玩笑话,不说了。
你出个价吧,说个实数。
” 古玩商打了个手势,嘴巴却闭得天紧。
吴弘摇摇头,说:“太贵了。
” 古玩商也摇摇头,然后又打个手势。
吴弘说:“说实话,我相信毛先生,但这幅画到底能值多少,我也不知道。
你说到底值多少?你当然不会说,但你知道,你心里有底。
我这朋友是真心想要,但得有个承受能力。
价格合适,买得下,就买了;吃不了,你就只好另寻下家了。
你的这个价格还是高了。
” 古玩商又做个手势,终于开口了:“这是最低价了。
” 吴弘说:“你稍等,容我俩商量一下。
” 吴弘同朱怀镜去了里面卧室。
“你说呢?”吴弘问。
朱怀镜说:“我不懂行情,根本不知贵贱。
” 吴弘说:“我不懂真假,但古画的行情略知一二。
如果是真画,这个价格就太合算了。
我们都是外行,又要得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管是真是假,你只说这个数目你没问题吗?” 朱怀镜说:“不是太多,没问题。
我是出不起的,只好请陈清业帮忙了。
” 两人出来,吴弘再次压价,将尾数去掉了。
古玩商直摇头,像是吃了很大的亏,又哭笑不得的样子,直说吴总太精明了,生意场上必定驰骋江湖无敌手。
吴弘便玩笑道:“你是得便宜讲便宜啊。
再怎么说,你拿到的是钱,我朋友拿到的是纸啊。
” 下午,吴弘带着朱怀镜见李老。
陈清业想跟着去见识见识,朱怀镜也就让他上了车。
吴弘驾车,上了长安街,在西单附近的一个口子边拐进胡同里,钻了几圈,停了下来。
吴弘说:“车就停在这里,舒天和陈老板就在这里等等吧。
” 朱怀镜回头望望陈清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儿难为情的意思。
陈清业使劲儿点头笑,不在乎的样子。
车里只剩下两个人了,陈清业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舒天不知个中文章,就问:“陈哥这几天好累吧?” 陈清业忙掩饰道:“没有啊,我在空调车里坐久了,就困。
” 两人坐在车里等着,无话找话。
陈清业总想叹气,便放声说笑。
舒天总在想象部长家里是个什么样子,笑是笑着,却并不在意陈清业说了些什么。
吴弘领着朱怀镜,朝胡同口走了不远,就在一个四合院前停了下来。
吴弘按了门铃,半天才听得里面有人应了。
门开了条缝儿,是位小姑娘,笑道:“吴总,您来了?”说着就开了门。
吴弘说:“小李你好。
老爷子好吗?” “很好,很好。
前天有人给老人家送了双绣花鞋,才这么长。
”小姑娘拿手比划着,“好漂亮的,老人家可喜欢哩,整日价拿着玩,只说好。
” 院子中间有棵大树,亭亭如盖。
这是北方的树,朱怀镜不认得。
院子四周放着好几个大铁架子,上面摆的都是些石雕。
吴弘说:“都是李老多年收藏的。
” “爷爷,吴总来了。
”小姑娘上前推开正房的门,叫道。
朱怀镜轻声问:“李老孙女儿?” 吴弘说:“李老乡下远房的,论辈分,叫他爷爷。
” 听得里面应了声,吴弘就领着朱怀镜进去了。
“李老,您好,好久没来看您了。
”吴弘忙上去握了李老的手。
看上去这是李老的书房。
李老是位精瘦的老人,看上去还健旺。
他放下手中的三寸金莲,说:“这位就是小朱?” 朱怀镜忙上前握手,说:“李老您好,专门来看望您老。
” 吴弘先把玩一下李老桌上的绣花鞋,赞叹一声,才详细说起朱怀镜。
李老又抓起了三寸金莲,用放大镜照了照,抬头说:“莽之的部下,肯定不错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 朱怀镜便说:“王书记很关心我。
” 吴弘同李老天南地北扯了起来,就当朱怀镜不在场似的。
朱怀镜心里窘,脸上却总微笑着。
吴弘同李老有时大声说话,拊掌而笑;有时压着嗓子,语意也隐晦。
他们说到一些人和事,朱怀镜都很陌生。
他就不知自己哪些话该听,什么时候该附和着笑。
他便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经意地打量着书房。
窗前是个大书桌,很古旧,只怕也是文物级的。
左壁是书柜,书塞得满满的。
右壁是博古架,摆满了各色古玩。
一些字画随意挂在书架和博古架上,没了装饰效果,书房倒像是古玩店了。
朱怀镜瞟了眼那些字画,有古人的,有时人的。
正对面的书架上是“危行言孙”四个字,朱怀镜琢磨了半天,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条幅的上方有密密的题款,看不清楚。
下方隐隐看清了“就教于李老部长”一行小字。
再想看清落款,字又太草了,根本认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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