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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行于天地,再遇自己(1/3)

她们真正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

我觉得,一个人一生都能够做到这一步,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某一段短暂的时间内,在某一件事情上,暂时做到,是可能的。

然而,在台北这些女义工身上,我却看到了这种境界。

我在延吉吃的第一顿饭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整整八十一年了。

按天数算,共是二万九千五百六十五天。

平均每天吃三顿饭,共吃了八万八千六百九十五顿饭。

顿数多得不可谓不惊人了。

而且我还吃遍了世界上三十多个国家的饭。

多么好吃的,多么难吃的,多么奇怪的,多么正常的,我都吃过,而且都吃得下去。

我自谓饭学已极精通,可以达到国际特级大师的标准了。

对吃饭之事圆融自在,已臻化境。

只要有饭可吃,我便吃之。

吃饭真成了俗话说的“家常便饭”了。

到了延吉,刚一下飞机,到机场迎接我们的延边大学郑判龙副校长、卢东文人事处长、王文宏女士和金宽雄博士,随随便便一说:“我们到朝鲜冷面馆去吃个便饭吧!”客随主便,我就随随便便地答应了。

数千里劳顿之余,随便吃一点便饭,难道还不是世间最惬意的事吗? 我们好像是随便走进一家饭馆,坐在桌旁,我万没有想到,不远千里来避暑的延吉,热得竟超过了北京。

在挥汗如雨之余,菜逐渐上桌了。

除了有点朝鲜风味以外,菜都是平平常常的,一点也没有引起我的特别注意。

只有肚子确实有点空了,于是就大吃起来。

好在主人几乎都是老朋友,他们不特别讲求礼仪,强客人之所难;我们也就脱落形迹,不故作虚伪,任性之所好,随随便便地大吃起来。

此时好像酷暑骤退,满座生春,我真有点怡然自得,“不知何处是家乡”了。

然而,正在此时,厨师却端上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鳞鱼来,我立即大吃一惊,把眼睛瞪得圆而且大,眼里面的白内障还有什么结膜炎,仿佛一扫而空,又能洞见纤微,视芥子如须弥山了。

我真不知道,我们这一群可敬可爱的延吉的老朋友主人,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我的心忐忑直跳,不知如何是好。

我以为还会有火锅之类的东西端上桌来。

说不定厨师还会亲临前线,表演一下杀煮活鱼的神奇手段,好像古代匠人的运斤成风。

或者从制钱的小眼里把香油灌入瓶中。

我屏住了呼吸,虔心以待。

可是主人却拿起了筷子,连声说:“请!请!”他是要我们下筷子吃鱼了。

只需用筷子一拨,再一夹,一片生嫩——用广东话来说,应该是生猛吧——的鱼片就能纳入口中了。

我怎么办呢?我的心直跳,眼直瞪,手直颤,唇直抖。

我行年八十,生平面临的考验,多如牛毛,而且五花八门,种类繁多。

但是,今天这样的考验,我却还没有面临过而且连梦想也没有想到过。

我鼓足了勇气,拿起了筷子,手哆里哆嗦地,把筷子伸向鱼身,拨出了一片鱼肉,眼睛一闭,狠心一下,硬是把鱼片塞进嘴内。

鱼片究竟是什么滋味,大家可以自己想象了。

可是,好客的主人却偏偏要遵照当地人民的习惯,一定要把盛鱼的瓷盘改动位置,一定要让鱼头对准座上的主宾,就今天来说,当然就是我了。

这真是火上加油,“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

我心情迷离,神志恍惚,怵然、悚然、怆然、怂然、悻然、惘然无所措手足,一下子沉入梦幻之中…… 我听到这一条仅仅剩下头和尾巴的鱼最初是慢声细气地开口对我说话了:“你可知道,你们人是从鱼变来的吗?我们鱼类,本领也是异常惊人的。

我们一条鱼一下子就能够下子成千上万;如果没有什么东西遏制我们,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们鱼就能够把世界上的江、河、湖、海统统填满。

你们人有什么本领呢?不知道是你们走了什么后门,让造化小鬼把你们变成了人,我们则是千万年以来,毫不进化,仍然留在水里,当我们的鱼类。

我们并没有闹情绪,找领导,闹而优则人。

我们是正派的,正直的,乐天知命的。

既然命定为鱼,我们就顺顺从从,任人宰割。

我们自我感觉良好,从无非分之想,我们本来是鱼嘛!” 我毛骨悚然,屁股下面发热,有点坐不住了。

我以为鱼已经把话说完了呢。

然而不然。

鱼摇了两下尾巴,张了张嘴,又说了起来:“可你们人也真太损了,你们的花样也真太多了。

你们在勾心斗角之余,把心思全用在吃上。

德国人心眼稍微好一点,他们的法律不允许把活着的鱼带回家。

日本人吃生鱼片,已经可以说花样翻新了。

这也罢了,可你们把闹派系的本领也用到饮食上来。

全国分成了京、鲁、川、粤、湘、苏等不知道多少菜系。

这也罢了。

可你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劲,专跟我们鱼类干上了。

哪一个菜系也不放过我们,而且还是煎、炸、煮、炒、涮、烹、腌、烤,弄得我们狼狈不堪,魂不守舍。

最可怕的是四川的干烧,浑身是辣椒,辣得我们的魂儿都喘不过气来。

这一些你都知道吗?” 我喘了一口气,以为鱼的训话已经结束。

正当我伸出筷子想夹住最后一片鱼片的时候,鱼的嘴张得更大了,声音也更提高了,又说了下去:“在延吉这里,你们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来了这样一股邪劲,非要让我们完全活着,神志完全清醒,把我们端到饭桌上来,先让你们这些外地来的乡巴佬,瞪大了眼睛,大大地吃上一惊,然后再怀着胆怯、兴奋、好奇而又愉快的心情,在主人的‘请!请!请!’的催促下,一齐伸出了筷子。

我瞪着眼,摇着尾巴,摆动双鳍,以示抗议,可我发不出声音。

难道只有看到我眼瞪、尾摇、嘴巴张,你们咀嚼着我的肉才觉得香吗?你们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呀!你要告诉我!否则,即使你把我的残骸做成了酸辣汤,我也是不能瞑目的!” 听着、听着,我完全吓呆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别人正吃风甚健,然而这一条鱼却不给我留一点情面,它穷追不舍,它喝道: “你可是说话呀!” “你可是说话呀!” “你可是说话呀!” 我浑身觳觫,脸上流汗,双腿发抖,心里打鼓,茫然,悃然,不知所措,我只有低头沉思,潜心默祷,又陷入了梦幻中:“鱼呀!你今生舍身饲人,广积阴德。

涅槃之后,走入六道轮回,来生决不会再托生成鱼,而定是转生成人。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等我庆祝百岁诞辰时,一定再来延吉。

那时,我请你吃饭,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把你前生的同类活蹦乱跳地端到饭桌上来了。

呜呼!今生休矣,来生可卜。

阿门!拜拜!你安息吧!” 沉思完毕,心情怡悦,一下子走出了梦幻,跟着延吉的主人,走出饭店,汇入花花世界的人间,兴致盎然,欣赏我毕生八十一年从未见过的延吉的风情。

1992年8月6日 观天池 长白山天池真可谓“大名垂宇宙”矣。

我们此次冒酷暑,不远数千里,飞来延吉,如果说有一个确定不移的目的的话,那就是天池。

我们早晨从延吉出发,长驱二百三十公里,马不停蹄,下午到了长白山下的天池宾馆。

我们下车,想先订好房间,然后上山。

但是,宾馆的主人却催我们赶快上山,因为此时天气颇为理想,稍纵即逝,缓慢不得,房间他会给我们保留下来的。

宾馆老板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长白山主峰海拔两千六百九十一米,较五岳之尊雄踞齐鲁大地的泰山还高一千多米。

而天池又正在山巅,气候变化无常。

延边大学的校长昨天告诉我,山顶气候一天二十四变。

换句话说,也就是一个小时变一次。

而实际情况还要比这个快,往往十几分钟就能变一次。

原来是丽日悬天,转眼就会白云缭绕,阴霾蔽空。

此时晶蓝浩瀚的天池就会隐入云雾之中,多么锐利的眼睛也不会看见了。

据说一个什么人,不远万里,来到天池,适逢云雾,在山巅等了三个小时,最终也没能见天池一面,悻悻然而去之,成为终生憾事。

我们听了宾馆主人的话,立即鼓足余勇,驱车登山。

开始时在山下看到的是一大片原始森林。

据说清代的康熙皇帝认为长白山是满洲龙兴之地,下诏封山,几百年没有开放,因此这一片原始森林得到了最妥善的保护。

不但不许砍伐树木,连树木自己倒下,烂掉,也不许人动它一动。

到了今天,虽然开放了,树木仍然长得下踞大地,上撑青天,而且是拥拥挤挤,树挨着树,仿佛要长到一起,长成一个树身,说是连兔子都钻不进去,决非夸大之词。

里面阔叶、针叶树都有,而以松树为主,挺拔耸峭,葱茏蓊郁,百里林海,无边无际,碧绿之色仿佛染绿了宇宙。

汽车开足了马力,沿着新近修成的盘山公路,勇往直上。

在江西庐山是“跃上葱茏四百旋”。

但是庐山比起长白山来直如小丘。

在这里汽车究竟转了多少弯,至今好像还没有人统计过。

我们当然更没有闲心再去数多少弯。

但见在相当长的行驶时间内是针阔混交的树林。

到了大约一千一百米以上,变成了针叶林带。

到了一千八百米至二千米的地方,属于针叶的长白松突然消逝,路旁一棵挺起身子的高树都见不到了。

一片岳桦林躬着腰背,歪曲扭折,仿佛要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尖劲的山风,千万年来,把它们已经制得服服帖帖,趴在地上,勉强苟延残喘,口中好像是自称“奴才”,拜倒在山风脚下连呼“万岁”了。

此时,我们已经升到海拔二千米以上,比泰山的玉皇顶还要高出五六百米。

以“爬山虎”著称的北京吉普车,也已累得喘起了粗气。

再一看路旁,连跪在地上的岳桦林也一律不见。

看到的只有死死抓住石头的青草,还是一片翠绿。

但是它们也没有一棵敢向高处长的,都是又矮又粗,低头奋力伏在石头上。

看来长白山狂猛的山风连小草也不放过。

小草为了活命,也只有听从山风的命令了。

看样子,即使小草这样俯首帖耳,忍辱负重,也还是不行的。

再往上不久,石头上光秃秃的,连一根小草的影子再也不见。

大概山风给小草规定下的生命地界已经到了极限。

过此往上,一切青色的东西全皆不见。

此处是山风独霸的天下,在宇宙间只允许自己在这里狂暴肆虐,耀武扬威了。

既然山上已一无可看,我们就往山下看看吧。

近处是壁立万仞,下临无地,看了令人不由得目眩股栗,赶快把眼光投向远方。

大概我们宾主五人都积了善有了余庆。

我们都交了好运,天气是无比地晴朗。

千里松海,尽收眼底,令人逸兴遄飞,心旷神怡。

回望背后群山,山背阴处,盛夏犹有积雪。

长白山真不愧“长白”之名。

可是,真出我们意想之外,汽车出了毛病,发动机忽然停止工作了。

火再也打不着。

司机连忙下车,搬来大石块,把车后轮垫牢。

否则车一滑坡,必然坠入万丈深谷,则我们和车岂不就成了齑粉了吗?我确实有点慌了起来;但司机却说汽车患了“高山反应症”,神态自若。

我真有点摸不清,他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笑话?但见他从容不迫,把车上的机器胡鼓捣了一阵,忽然“砰”的一声,汽车又发动起来了。

我的心才又回到腔子里。

汽车盘旋上山,皆大欢喜。

真正到了山顶了,我急不可待,立即开门想下车。

别人想拦住我,但没有拦得住,连忙给我把制服上衣穿上,车门刚开了一个小缝,一股刺骨的寒风立即狂袭过来。

原来山下气温是三十二三摄氏度,而在这里,由于没有寒暑表,不敢乱说,根据我的感觉,恐怕是在十摄氏度以下。

我原以为是个累赘、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毛衣,这时却成了至宝。

我忙忙乱乱地把它穿在制服外面,别人又在我身上蒙上了一件风雨衣。

这样一来,上半身勉强对付,但是我头顶上的真正的纱帽却不行了。

下面的裤子也陡然薄得如纸。

现在能有一件皮袄该多好呀!我浑身哆哆嗦嗦,被三个年轻人架住双臂,推着背后,踉踉跄跄,向前迈步,山风迅猛,刺入骨髓。

别提我有多么狼狈了。

有人拍了一张照片,我自己还没有看到。

我想,那将是我一生最为可笑的一张照片了。

但是,我的苦难历程还没有完结。

我虽然已经站在我渴望已久的天池边上,却还看不到天池,一座不高不低的沙堆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此时实在已经是精疲力尽,想躺倒在地,不再动弹。

但是,渴望了几十年,又冒酷暑不远数千里而来,难道竟能打退堂鼓功亏一篑吗?当然不行!我收集了我的剩勇,在三个年轻人的连推带拉之下,喘着粗气,终于爬上了沙丘。

此时,天空虽然黑云未退,蓝色的天池却朗朗然呈现在我的眼前。

啊,天池!毕生梦寐以求,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天池实际水面高程为两千一百九十四米,最大水深三百七十三米,是我国最高最深的淡水湖。

有诗写道:“周回八十里,峭壁立池边。

水满疑无地,云低别有天。

”池周围屹立着十六座高峰,峰巅直刺青天,恐怕离天连三尺三都不到。

时虽盛夏,险峰积雪仍然倒影池面。

白雪碧波,相映成趣。

山风猎猎,池面为群山所包围,水波不兴,碧平如镜。

真是千真万确的大好风光,我真是不虚此行了。

但是,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盛名播传四海的天池水怪。

在平静的碧波下面,他们此时在干些什么呢?是在操持家务呢?还是在开会?是在制造伪劣商品呢?还是在倒买倒卖?是在打高尔夫球呢?还是在收听奥运会的广播?是在品尝粤菜的生猛海鲜呢?还是在吃我们昨天在延吉吃的生鱼片?……问题一个个像连成串的珍珠,剪不断,理还乱。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蓦然醒了过来,觉得自己真仿佛是走了神,入了魔,想入非非,已经非非到可笑的程度了。

我擦了擦昏花的老眼:眼前天池如镜,群峰似剑。

山风更加猛烈,是应该下山的时候了。

我们辞别了天池,上了车,好像驾云一般,没有多少时间,就回到了山下。

顺路参观了著名的长白瀑布,品尝了在温泉水中煮熟的鸡蛋,在暮霭四合中,回到了天池宾馆。

吃过晚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

在朦朦胧胧中,我仿佛走出了宾馆。

不知道怎么一来,就到了长白山巅,天池旁边。

此时群山如影,万籁俱寂。

天池水怪纷纷走出了水面,成堆成堆地游乐嬉戏,或舞蹈,或唱歌,或戏水,或跳跃,一时闹声喧腾,意气飞扬。

我听到他们大声讲话: “你看这人类多么可笑!在普天之下,五湖四海,争名夺利,钩心斗角,胜利了或者失败了,想出来散散心,不远千里,不远万里,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我们这里,瞪大了贪婪罪恶的眼睛,看着天池,其实是想看一眼被他们称为‘天池怪兽’的我们。

我们偏偏不露面,白天伏在深水里,一动也不动。

看到他们那失望的目光,我们真开心极了!” “我们真开心极了!” “我们真开心极了!” “万岁!” 此时闹声更喧腾了,气氛更热烈了—— “还有人居然想给我们拍照哩!” “听说已经有人把照片登在报纸上了!” “这两天又风风火火地谣传:一家电视台悬赏万金,要拍我们的照片哩!” “真是活见鬼!” “真是活见鬼!” “谁要是让他拍了照,我们决定开除他的怪籍,谁说情也不行!” “万岁!万岁!” 此时喧声震天,波涛汹涌。

我吓得浑身发抖,不知所措。

赶快撒腿就跑,一下子跑到了宾馆的床上。

定一定神,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在晨光熹微中离开了天池宾馆。

临行前,我曾同李铮到原始森林的边缘上去散了散步,稍稍领略了一下原始森林的情趣。

抬头望着长白山顶,我向天池告别。

我相信,我还会回来的。

但是,我向天池中的怪兽们宣誓:我绝不会给他们拍照。

1992年8月8日写于北京大学燕园 义工 “义工”这个词,是我来到台北后才听说的,其含义同大陆上的“志愿者”有点近似。

说是“近似”,就是说不完全一样。

“义工”的思想基础是某种深沉执着的信念或者信仰,是宗教,也能是伦理道德的。

大陆上的志愿者,当然也有其思想基础,但是不像台湾义工那样深沉,甚至神秘。

我在《法鼓山》那一篇随笔里提到,我是在法鼓山第一次听到“义工”这个词的。

原来那一天我们在法鼓山逢到的那些青年女孩子,除了着僧装的青年尼姑外,其余着便装的都是义工。

她们多数来自名门大家,在家中有成群的保姆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地地道道的大小姐,掌上明珠。

但是,她们却为某一种信念所驱使,上了法鼓山,充当义工。

为了做好素斋,她们拼命学习。

这都是些极为聪明的女孩子,一点就透。

因此,她们烹制出来的素斋就不同凡响,与众不同。

了解到这些情况以后,我的心为之一震。

我原来以为这些着装朴素、态度和蔼、轻声细语、温文尔雅的女孩子,不外是临时工、计时工一流的人物,现在才悟到,我是有眼不识泰山。

正像俗语所说:“从窗户眼里向外看人,把人看扁了。

”我的心灵似乎又得到了一次洗涤。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哪里知道,原来天天陪我们的两位聪明灵秀的女孩子就是义工。

一个叫李美宽,一个叫陈修平。

她们俩是我们的领队,天天率领我们准时上车,准时到会场,准时就餐,又准时把我们送回旅馆。

坐在汽车上,她们又成了导游,向我们解释大马路上一切值得注意的建筑和事情,口齿伶俐得如悬河泻水,滔滔不绝,绝不会让我们感到一点疲倦。

她们简直成了我们的影子,只要需要,她们就在我们身边。

她们的热情和周到感动着我们每一个人。

我原来以为,她们是大会从某一个旅行社请来的临时工,从大会每天领取报酬,大会一结束,就仍然回到原单位去工作。

只是在几天之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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